《人世间》总第014期——意识新探(节选)
发布日期: 2009-10-24 浏览量: 993 次浏览
——自我
• [英]苏珊.布莱克莫尔(薛贵 译)
编者按:苏珊.布莱克莫尔是当代英国的心理学家、自由撰稿人和大学讲师,发表过许多科学论文和专著,并为媒体撰稿,出品了多档电视节目。她的作品《意识新探》根据当前心理学、神经科学等领域的最新研究发现,生动而深入地探讨了意识的特征及其核心理论。我们可以看到,她从科学的角度进行了多方剖析,得出的结论与佛法中所讲的“诸法无我”相当接近。
精神和灵魂
我是谁,疑惑我是什么?诸如:“我是我的身体”或“我是我的大脑”之类的回答并不能让人满意,因为我感觉不像是一个身体或大脑。我感觉像是拥有身体和大脑的某个人。但这个人好似深居在大脑里面,并透过眼睛往外看的人,她可能是谁呢?那个仿佛过着这种生活并拥有这些体验的人是谁呢?
从科学的角度看,无需这样一位主人,也无需一个内在的体验者来观察大脑的活动,也不需要一个内在自我。大脑虽然很复杂,难以理解,但它们是因果封闭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神经元如何影响其他神经元,神经组织如何形成和消解,一个状态如何导致另一个状态, 这一切都不需要更多的介人。 换句话说,我的大脑并不需要“我”。
即便如此,我仍有“我存在”这种无法抑制的感觉。当我考虑有意识的体验时,在我看来似乎是某个人拥有它。当我想到身体的行动时,在我看来似乎是某个人在行动。当我想到生活中难以取舍的决策时,仿佛是某个人必须作出这些决定。当我问在这个世界上究竟什么才重要时,仿佛是一定要对某人很重 要的事。这个某人就是“我”,我的真实“自我”。
自我的问题与意识的问题息息相关,因为每当有自觉的意识体验时,很容易假设它们必然发生在某个人身上,不可能存在没有体验者的体验。我们于是陷入了僵局。科学不需要一个内在的自我,但大多数人都颇为确信他们是拥有自我的。此外,许多人相信摈弃自我这个概念会导致混乱、破坏动机并摧毁道德秩序。许多东西都取决于我们是否相信自我的存在,但我们对自我的认识往往是非常糊涂的。
为了理清混乱,哲学家德里克.帕菲特( Derek Parfit )对自我派理论家和羁束派理论家进行了区分。他以我们好似单一、连续,拥有体验的自我这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为出发点,并进一步询问其中的原因。自我派理论家的答复是:这是因为它从字面上讲是对的:我们的确是连续的自我。相反,羁束派理论家认为这是不正确的,自我体验必须要有其他解释。
羁束理论的得名源于哲学家大卫•休谟(1711-1776)的著作。休谟描述了自己如何盯着自己的体验寻找正在体验的自我,但发现的仅仅是体验本身。他总结道,自我不是一个实体,它更像是“感觉束”;一个人的生命是一连串印象,看似属于某个人,但其实仅仅是由记忆或者其他类似的关系连在一起而已。
需要注意的是二元论只是自我理论的一种形式,你无需变成二元论者才会相信一个连续自我的存在。事实上,正如我们将会看到的那样,许多反对二元论的现代科学理论仍然试图找到自我的神经机制或用大脑内部持久的结构来解释自我。因此,这些都是自我理论。
主要的宗教流派为每种类型都提供了清楚的例子。它们几乎都是直接的自我理论;无论那些自我是被设想成为灵魂、精神、“真我”或其他任何东西,它们都是建立在自我是存在的这一假设之上。这种人性自我的存在就成为了同一性学说、死后生命学说和道德责任学说的基础,也是基督徒、犹太教徒、穆斯林和印度教教徒信仰的核心。虽然有些科学家信仰宗教,也有些科学家声称科学与宗教并非互不相容,但自我这个问题却显然是关键所在。如果每个人都在拥有大脑以外还拥有精神或灵魂,那么科学应该能够探测到它,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探测到。这并不是说它永远不会被探测到,但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在各种宗教中,仅有佛教否认自我的观念。历史上的佛陀(释迦牟尼的尊称)生活在约2500年前的印度北部。据说他在树下冥想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成了佛。他否认当时流行的宗教学说,包括永恒的内在自我或者“真我”相反,他教导说,人类的苦难乃是由于无知,特别是由于坚持-种错误的自我观所造成的。摆脱痛苦的出路在于抛却全部让自我愉悦的欲望和依恋。因此,他的学说的核心是非我的观念。这并不是说自我不存在,但它是虚幻的,或与表象并不一致。自我不是过着人的生活的连续实体,而只是赋予一整 套元素的传统名称。他还教导说,一切都取决于先前的因,没有任何事可以自己发生;这与认为宇宙是相互依赖和因果封闭的现代观念非常一致。 因此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宣称“行动及其后果都是存在的,但行动的人并不存在”。帕菲特把佛陀看成是首位羁束理论家。
羁束理论极其难以理解或接受。它意味着你必须完全摈弃你是一个拥有意识和自由意志的实体,或你在过这个特定身体的生活的观念。相反,你必须接受“自我”这个词并不代表任何真实或持久的东西,虽然它很有用。它只是一种观念或者一个词。至于有体验的自我,它不过是一种稍纵即逝的感觉,随着每次体验而产生,随后又再次消失殆尽。产生连续性的错觉是因为每个短暂的自我都伴随着记忆,是这些记忆引起了连续的感觉。
这种违反直觉的理论大概不值得考虑,但如果不这样,我们就会面临自我是什么这个巨大的难题。在我们思考一些更 为奇怪的自我现象时,自我是一-种幻觉的想法至少值得记在心中。
分裂的大脑
如果把你的大脑分为两半,你会有怎样的体验?这听起来好像只是一个思维实验,但实际上,人们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曾经做过这类极端的手术。癫痫病有时非常严重,几乎持续不断的抽风会让生活难以忍受。今天可以用药物或微创手术治疗这种疾病,但在当时,治疗最严重的患者的方法是切断大脑两大半球的联系,以防止癫痫发作从一侧半球扩散到另一侧。胼胝体是连接两个半球的主要组织,大多数这类病人因此被切断了肼胝体,但留下脑干和其他些连接。 因此说他们的大脑被切成了两半显得有些夸张,但由于没有胼服体,左右半球间的大部分常规传导中断了。
结果如何呢?万幸的是,它造成的影响很小。 病人恢复良好,似乎过着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他们的性格、智商和言语能力很少或几乎没有发生变化。但在20世纪60年代初,心理学家罗杰•斯佩里( Roger Sperry, 1913-1994 )和迈克尔•伽扎尼加( Michael Gazzanige )所做的实验揭示出一此意想不到的结果。
设计这些实验需要理解感觉器官与大脑连接的方式。从右耳进人的信息传到大脑右半球(左耳的信息进入左半球)。但,从左侧视野进人的视觉信息传入大脑右半球(反之亦然)。正常人的左右两半球是彼此相连的,因此信息能够迅速传导到两个半球,但裂脑病人的两个半球却失去了联系。了解了这一点后,实验者可以与病人的其中一个半球单独沟通。这两个半球会像两个独立行事的人一样行事吗?是否每个半球都独自拥有意识?
在一个典型的实验中,病人坐在屏幕前并直视屏幕中心。整个屏幕被分为两半,然后文字或图片闪现在屏幕的左侧或右侧,这样信息只传导进人一个半球。患者可以口头回答,也可以用其中一只手作反应。
假设图片出现在右侧视野。由于大多数人的言语功能都局限在左半球,因此病人可以正常地描述图片。但如果图片出现在左侧视野,那他就无法用言语描述。这表明拥有言语能力的左脑只能看到呈现在右侧的事物。同时,右半球能看到呈现在左侧的事物。这可以通过让病人用非言语方式回答而得到证明。例如,你可以给他们一堆藏在包里的东西, 让他们用左手选出刚才看到的东西。这样,对于“你能看到什么”这个问题,两个半球能同时给予两种不同的回答。而这两个半球似乎都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这是否让它们成为了两个有意识的人呢?
在一个著名的实验里,研究者在裂脑病人P.S.的左侧呈现了一幅雪景,右侧呈现了一只鸡爪,然后让他从他面前的一堆图片中选出 与看到的东西相符的两幅图。他的左手选择了铲子(铲雪用),右手选择了一只鸡。从每个半球所看到的东西来看,这么选择是说得通的。不过当要求他解释这样选择的原因时,他(即说话的左脑)却说:“哦, 很简单。鸡爪跟鸡是一块的,你需要用铲子来清理鸡棚。
这样,说话的左脑用虚构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的无知。当呈现给另一半球的是一张情绪图片时,它也会故伎重演一编造 一个 貌似合理的借口来解释大笑、微笑、害羞或其他被诱发的情绪反应。这可能有助于解释为什么这些病人能够显得这么正常。但这也应该让我们对自己有所怀疑。我们的大脑由许多相对独立的单元组成,言语单元不可能了解所发生的一切,但它经常能够为我们的行动提供令人信服的理由。这其中有多少是看似合理却是虚构而非真实可靠的理由呢?我们能区别开吗?
斯佩里从这些实验中得出的结论是:他病人的头脑中存在两个有意识的实体;每个都有自己的感觉和自由意志。相反,伽扎尼加则认,只有左半球起着“解释者”的作用一使用语言、组织语言、把行动和意图归因于人。只有这个半球拥有高级的意识,另外一个半球虽然具有各种技能,但并没有真正的意识。
那种观点正确呢?问题在于我们根本就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我们可以去问每个半球,但如其他人、宝宝或动物一样,我们还不能确定它们除了说话和选择图片外,还有没有意识体验。这立刻将我们带回争论之中。如果你认为意识是一种额外的附加能力,那么你自然想知道是两个半球都有意识还是只有一个半球有,但你找不到答案。同样,说到自我,如果你坚信持久自我的存在,那么你自然想知道是不是两个半球都有自我,但你依然无法找到答案。
这个问题似乎关系重大。同样关系重大的是,裂脑病人身上是否存在另一个不能正常地说话、也不能对所发生的事情施加影响的自我——这听起来非常恐怖。 但在帕菲特看来,所有问题都是由于相信自我存在而产生的幻想。羁束理论完全摈弃了该问题。裂脑病人身上既没有一个自我,也不存在两个自我,存在的只是体验,但是没有任何人拥有它们——正如在你我身上发生的一样。
催眠和分离
想象这样一个场景:你正身处一个表演现场,舞台上一名男子正在邀请想要上台被催眠的志愿者。你自己不敢去试,但你看到不少人举手。催眠师使用各种游戏和测试逐步进行筛选,直到选出大约6位准备好进人“深度催眠状态”的志愿者。若干分钟后,经过睡眠暗示、想象美景、或者想象乘电梯下楼之后,志愿者都逐渐沉睡下去了,有趣的事出现了。很快,一个人在照想象出来的宽衣镜,另-一个人的举止就像是马戏团的一匹马, 第三个则在观众中间晃悠,让他们把自已叫醒。
催眠也可以用作一种治疗方法。催眠被用来帮助人们戒烟、减肥、舒缓压力或应付情绪障碍。虽然很多宣传都有些夸张,但其中一些治疗方法确实有帮助。催眠也可以用于减轻疼痛,并在一些手术中替代麻醉药。
催眠源自于名声很差的催眠术。催眠术使用磁石和“动物磁性”理论,曾在19世纪末达到鼎盛时期,被广泛应用在医药、精神病治疗和娱乐业中。招魂术在当时也很盛行。巫师有时催眠灵媒,以让他们的精神从身体分离出去——这只是很多 看似能够证明精神申分离的现象之一。
另一个奇怪的现象是多重人格。1898年,一位名叫克里斯汀•波茜普( ChristineBeauchiamp)的年轻女子遭到疼痛、焦虑和疲劳的折磨,前来向波土顿的莫顿.普林斯( Moton Prince, 1854-1929)博士咨询。普林斯催眠了波茜普小姐,她因此变成了一个非常被动的人。接下来,一个全新的人出现了,她开始把波茜普小姐称为“她”而不是“我”。后来人们叫她莎丽,一位活泼、 风趣、直率、坚强和健康的女孩;而克里斯汀则呆滞、紧张、软弱并及其善良。当克里斯汀理智地写信时,莎丽就会出来将信撕碎;当克里斯汀拒绝吸烟时,莎丽会接过来并点燃。换言之,莎丽将克里斯汀的生活变成了地狱,但她们寄居在同一具身体里。
波茜普小姐这个病例是一个典型的多重人格病例。1840年到1910年间报告了数百例病例。精神病学家、医生和研究人员都认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格可以控制同一个身体。例如,威廉.詹姆斯认为这种情况以及其他催眠现象都证明一个大脑能支持多个有意识的自我,要么是交替支持要么是同时支持。这些被称为并存意识或下自我(underseves )。
随着人格数量的增加以及理论解释的缺乏,-些病例变得愈加离奇。因此在20世纪初反对这个概念的声音出现了。专家南称整个现象都是由催眠以及男医生对对顺服的女病人所具有的信服力引起的。确实有很多多重人格现象是由催眼造成的,同时也有一此显然因催跟得到治意。然而,有些多重人格却是自发产生的,并一直吸引着人们的注意。比如20世纪50年代的电影《三面夏娃》与70年代的流行故事《十六重人格的女魔西比尔》。
这些情况宣告了新一轮流行的开始。到1990年,美国确诊了2000余例病例。同时,电视剧和书籍对这个概念的传播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再一次,专家对此进行了批评,此类病例报告的速度得到放缓。1994年, “ 多重人格”这个术语被弃用,取而代之的是“同一性分离障碍”。现在,很少有专业人士使用多重人格这个术语。
这些病例的离奇之处在于精神可以分裂或者孤立成单独的部分这个概念。其他一些 催眠现象中也会出现同样奇怪的东西,它们引起的激烈争论至今仍未平息。传统的维多利亚时期的观点认为,催眠是一种分离状态, 在这一-状态下一部分精神从其余部分中分割出来。催眠师接管了控制权,直接对被分割出来的精神说话,从而使梦游者( 他们常被这样称呼)做出不同的事和进行不同的思考,甚至做出在正常清醒状态下不可能做出的“壮举”
19世纪以来,批评家抗议道,催眠状态是虚假的,或者被催眠的受试者只是对实验者的服从或扮演某个角色。同样的争论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还一直持续。 他们争论的中心围绕着一个主要问题:催眠状态是不是一种特殊的意识状态一有没有可能是 -种分离状态?“状态理论家”的回答是肯定的,而“非状态理论家”的回答则是否定的。
不少人都试图检验这两种理论。其中关键的实验是要比较真被催眠者和要求假装被催眠者或不经任何感应过程就想象和体验催眠师的建议的控制组受试者。所依据的理由是,如果控制组受试者与“真被催眠”的受试者表现出的现象相间,那么特殊的催眠状态的观点就是多余的。许多实验都发现这两组之间并无差异,这倾向于支持非状态论。许多心理学家都乐于断定催眠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即便如此,还是存在一些怪现象。 例如,一些被催眠的受试者会表现出“恍惚逻辑”,它们会接受不合逻辑或者不可能的情形,比如一下看到同一个人的两个版本,或者能够透视物体,并看到它们后面的东西,但控制组的受试者则不会。
另一个奇特的现象是心理学家欧内斯特。希尔加德( Ernest Hilgard, 1904 -2001 )在20世纪70年代发现的。实验表明,当手浸在冰水中(这是心理学实验中常用的引起疼痛的无害方法)时,容易被催眠的受试者否认自己感觉到疼痛。希尔加德相信,在内心深处,人的某个部分仍能感觉到疼痛。所以他对受试者说:“当我把手放在你肩上时,我就可以跟你的隐秘部分说.....当他这样做时,受试者开始描述自己的疼痛和痛苦。在另外一些实验中,“隐藏的观察者”会描述明显被忽视的刺激或遗忘的事件。这看上去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一直拥有意识体验。
希尔加德根据这些发现提出了新分离理论。该理论认为,在正常状态下,个体存在多个控制系统,受决策自我的指挥,但在催眠状态下,催眠师占主导地位,让行动变得不受控制,幻觉变得真实。先前的分离理论认为精神的各个分离部分就像单独的有意识的人,在这-点上新理论与它们并不一致,但它保留了同一个想法,即一个大脑能同时支持多套意识体验。毋庸置疑,该理论只是众多理论中的-个,到现在也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经过100多年的研究,我们仍然不知道催眠是否是一种特殊的意识状态,也不能肯定催眠是否真的能够分裂意识。
自我的理论
现在我们可以回到“我是谁或者我是什么”这个问题上,只是有点儿糊涂了。所有这政现象都对一个身体存在一个有意识的传统自我假设提出了挑战,并让我们想搞清楚如何能够同时才解释这些特殊的例子以及正常的自我感。因为如果人可以同时拥有多个意识体验,为什么我们感到自己是统一的?
许多理论都试图解释自我感,包括哲学中关于人的本性、个体统一性和道德责任的理论,心理学中社会自我的建构、自我归因和各种病态自我的理论以及神经科学中关于自我的大脑机制的理论。这里我们没有办法探讨所有这些理论,所以我只选了几个对意识具有显著影响的理论加以说明。
威廉.詹姆斯1890年的著作《心理学原理》被称为历史上最著名的心理学专著。在这部两大卷的书中,他探讨了心理功能的方方面面,包括感知、记忆,也因为探讨体验自我的本质而苦恼。他称其为“心理学必须探讨的最令人困惑的谜”。
詹姆斯首先区分了“我”(me)和“自我”(I),前者是经验上的自我或客观的人,而后者是主观的、认识的自我或纯自我。似乎是“自我”接受发生在意识流中的感觉和知觉,它是注意的来源,也是努力和意志的起因。但它会是什么呢?詹姆斯否定了他称为灵魂理论的观念,也否认另一个极端,即自我是虚构的观念,它不过是“自我”这个代词所指的虚构现象而已。
他本人的解决办法是一个隐晦的理论,这同他的一句名言“思想本身是个思想者”放在一起也许最容易理解。 他认为我们自己的思想有一种温暖和亲切的感觉。他试着这样解释道:任何时刻都可能存在一种特殊的思想, 它拒绝意识流中的某些内容,但会椰用其他内容,将它们组合在一起并称之为 “我的"。下一刻,另一个这样的思想又产生了,它取代了先前的思想并把它们与自己结合在一起,从而形成了一种整合感。这样,他说,思想似乎就是一个思想者。这听起来像一个极现代的理论,无需任何连续的自我。不过,詹姆斯拒绝极端的羁束理论,并且仍然相信意志力和个人的精神力量。
100年以后,神经科学家继续在研究这个问题。拉玛钱德朗引用自己在视觉填充上的研究发现,它们似乎提出这样一- 个问题:“图片是为了谁而填充的?”通过这项研究,他说:“....我们可以开始着手解决科学与哲学上的最大谜团一自我的本质”。拉玛钱德朗表示,填充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某件事。这件事是其他大脑加工过程,一个发生在大脑边缘系统的加工过程。
这与全局工作空间理论提出的论点如出一辙,它将自我等同于特殊的相互作用的神经元群。例如,巴尔斯的理论认为: 一个分等级的情境决定了什么能进到意识剧院的探照灯里去。这些情景中占主导地位的是自我系统,它让信息能被报告和利用。多重人格现象可以如此解释:不同的情景等级相互竞争进人全局工作空间,进入记忆和感觉,但这种机制并不包含詹姆斯和希尔加德所描述的那种并存意识。
另一个理论是达马西欧的多级图式理论。简单的有机体有套神经模式, 时刻对应于有机体的状态,这就是他所谓的原型自我。更复杂的生物体有与核心自我相连的核心意识。它不依赖于记忆、思维或语言,并提供了此时此地的自我感。这是一个短暂的自我,但它可以因为每一个与大脑互动的物体而得到无止境的重构。最后,依靠思维能力和自传体记忆,延伸的意识和自传体自我产生了。这就是你的人生故事中所讲述的自我;它是你大脑电影的主人,它出现在那部影片之中。
所有这些理论的共同之处在于它们都把自我等同于某个大脑过程。它们或许开始解释自我的起源及结构,但它们尚未解开意识之谜。每个理论都认为,大脑加工过程被自我体验到了,因为它们显示出来了,或者能够被另一个大脑加工过程所用,但这如何将它们变成有意识的体验及变化的原因仍未得到解释。
最后,丹尼特提供了完全不同的视角。他否定了笛卡尔剧院,同时还否定了观看演出的观众。他声称,自我虽然需要加以解释,但它的存在方式并不像自然物体( 甚至大脑加工过程)那样。这就像物理学上的重心,它是一个有用的抽象概念。实际上,他称自我为“叙述重心”。我们的语言讲述了自我的故事,因此我们开始相信除了单一的身体外,还存在单一的内在自我,它拥有意识、持有见解并作出决策。实际上,内在自我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多重并行的加工过程,这些过程造成了亲切的使用者幻觉( benign user ilusion) _个有用的虚构。( 亲切的使用者幻觉,这是丹尼尔丹尼特在描述自我时所使用一个比喻。它指因为我们常常用“我”来进行各种描述,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自我”存在的错觉。)
看来我们在思考自己的宝贵自我时需要作一些艰难的选择。 我们可以仅仅依靠感觉,假想存在连续的自我或灵魂或精神,虽然它们无处可寻并带来艰深的哲学困惑;我们也可以把它等同于某种大脑加工过程,并把大脑过程为什么会有意识体验这个问题束之高阁;或者我们也可以拒绝任何与自我感相对应的持续实体的存在。
我认为理性上我们必须走最后这条路。问题在于,我们很难在自己的个人生活中去接受它。这意味着需要对每个体验都采取截然不同的看法;这也意味着我们需要接受没有谁真正拥有这些体验的看法;这还意味着我们需要承认自我看似每次都存在,但这只是暂时的虚构,现在的“我”并不是刚才、上周或去年的那个“我”。这确实非常困难,但我想通过不断地练习,这会变得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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