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道·三

我有一位旧友P君，自称是基督教有过“与圣灵沟通”的经验的忠诚信徒。在一次聚会中，P君口若悬河，大谈基督教的优越性，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基督教文化圈中的国家在近500年间不论是在国力上还是经济上都独执世界牛耳，而素称有5000年以上文化的中国和印度却气息奄奄，这都是佛教的罪过。世界上凡是信佛的国家除了日本之外都是穷国——韩国、新加坡和其他的一些地区要不是受西方的“恩赐”就根本无法进入现代文明社会。因此，P君劝人们赶快放弃庸俗落后的东方意识形态，接受基督的救度！彻底用西方意识形态改变中国人的思想，清除儒释道三教的流毒，如此中华民族才能有希望。

座中有两位朋友是信仰儒家的，当时就与P君发生了激烈的争论。记得当时这两位朋友举了许多例子来反驳P君：（1）信基督教的国家也并非都是富国，非洲的许多原殖民地国家都很穷。对此P君说他们“属灵”的程度太差，根本不能称做基督徒；（2）海湾的阿拉伯国家也很富有。P君的回答是他们的国家富而不强，不过比东南亚等佛教国家强不少。（3）日本也很富。对此P君的回答更为干脆——日本是明治维新以后才开始富裕的，其精英人物都曾留学西方，他们都接受了西方的价值观念。而日本传统文化却将日本带入了惨烈的战争！（4）中华民族最兴盛的唐朝就是佛教的最鼎盛时期。对此P君报之以冷笑，指出基督教世界的罗马帝国比唐朝至少早五六百年，其国中人民的富裕程度远非唐朝可比。唐朝贫富差距相当大，而且加起来只有不到一半时间的强盛国运。而东罗马拜占庭帝国却有千年的国运！

P君越说越得意，索性对那两位儒家的朋友说：“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现代社会的情况你们不是看不到！谁优谁劣，一目了然！”两位朋友立即哑口无言了。

P君的理论即使从正统基督教的角度上来看也违背了基本教理。一位信基督教多年的老人曾经对他的这番言论有一个评价：他对《圣经》并未读懂多少。

可是，我们不禁要问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中间的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正面回答P君的问题？

我认为：问题在于我们中的大多数人的思想基础都是与P君相似的欲界知见。尽管对P君的结论强烈不满，但是我们却暗中接受了P君对于人生幸福的整套价值观念！顺着P君的思路去思考是很难真正地说服P君的。于是，许多人就开始对自己耍滑头了——“老乡，闭眼吧！”当年的我，在这个问题上也采取了滑头的态度，脸上故意露出一副自以为是的宽容的微笑，看起来显得十分深沉，弄得P君心里都有点发毛。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愚蠢得可笑！

基于外道知见的非难，对于佛教信徒来说实际上是一个极好的学习机会——可以借机检验自己对教理的理解是否准确全面。可惜我在那次“突然袭击”式的考试中吃了个“鸭蛋”。

佛法有世间法和出世间法。从出世间法的角度上看来，P君的问题不值一驳；从世间法的角度可以揭露P君的大多数错误知见，但是不能彻底地解决问题。

佛陀肯定众生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追求幸福的行为，只是在对幸福的定义和得到幸福的方式方面与其他世间知见大不相同。

P君的根本知见在于将感官的满足作为幸福的全部内涵，由此认为幸福的先决条件是财富和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既得利益的世俗权利——这是一种标准的世间观念。基督教文化圈和儒家文化圈里的主流知见大体如此。

依佛法中的出世间法而论：幸福根本就不是建立在感官满足的基础上的！因为获得这种幸福的先决条件是“不依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无常”法！这正是出世间法的修行过程中所应远离的。因而P君的知见不值一驳——所谓“道不合不相为谋”。

依佛法中的世间法而论：对行者的基本要求是严守根本五戒和正信因果——这也足以剥开P君的面纱了。

许多道友在谈到P君所说的“事实”时都会用“众生业力”来回答。但是，这个“业力”的内涵到底是什么呢？

作为大陆上的道友，恐怕都或多或少地接受过共产主义的教育吧！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共产主义，在世间法的层次上前所未有地比较准确地回答了“为什么西方基督教世界近500年间独执世界牛耳”的问题。中国的儒家为什么在这个问题的认识深度上远远不及马克思，其根本原因就是其基本立场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在这一点上，马克思的理论与佛法的世间法是吻合的。靠巧取豪夺，损人利己来聚敛财富的行为本身就是肮脏的行为，本身就违背了“八正道”中的“正命”——因其犯了“盗”和“妄语”戒！顺便说一句，在这个问题上正信的基督徒与我们也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他们的戒条中也包括“偷盗”和“妄语”二戒。

对于一个已经看破了西方列强聚敛财富和称霸世界的恶道行为真相的佛教徒，即使他还没有能够“脱胎换骨”，完全改变自己的世间知见，对P君所说的“论据”也不会生欢喜心——因为他的信念会告诉他，这种心态会在八识田中种下“饿鬼道”和“修罗道”的因。佛教的世间法决不是象外道善法那样教人们执着世间，并在世间生活中苦苦地寻找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处，而是教导人们如何在世间生活中积累出世间法的资粮（善业）。修习佛教世间法的结果一定会使得行者对世间万象看得越来越清楚，执着越来越少，而不是相反。

由于对世间的执着本身就是P君的思想基础。一个深信因果，但尚未亲证解脱道的行者虽然也能够识破P君的机关，却不能象解脱道的实证者们那样根本不着此相。有的时候还免不了暂时迷惑一下的。这是因为行者残留的欲界知见还可能与之相应的缘故。不过没有关系，提起正念来就行了。

儒家等东方传统思想对P君的问题严格来说是无法解答的，因为作为他们的思想基础的欲界知见本来就跟P君在同一个层次上，只不过是在具体做法上有些差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