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含典籍·阿含研究·阿含文化·供僧请法见闻记

供僧请法见闻记

公元二〇〇〇年四月二十五日中午,我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同众法友会合前往泰国参访贤圣僧伽。大约历经三小时航程,于当地时间当晚十时许抵达曼谷;泰国的气候十分炎热,甫出机门即觉热气扑面而来。翌日上午转机至东北方乌东泰尼省,而于午后约一时许下榻,旋即委请当地善信采购烹煮,准备翌日供僧事宜。此外,向旅馆租下一楼的小会议室,当晚众法友齐聚一堂先行简单的自我介绍并略述自己学法的因缘,再由领队曾居士主持说明佛法僧戒的涵义,并阐释在家信众应如何供养与自手施的意义。这一次参加供僧请法之旅的法友以女众居多,有人居住花东地区且平日为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却仍在百忙之中积极参与,其热诚令人赞叹。

初抵乌东泰尼时,感觉天气十分炎热,与曼谷相彷,不同之处在于该地位于乡间,处处绿荫,阵阵和风,较诸曼谷市的燠热略为舒适。四月二十六日的午夜下了一场雷雨,翌日整个上午都很凉快,空气十分清新。此后,我们在乌东泰尼那几天,夜夜均有雷雨,而雨势均于破晓前收歇,仿佛天降甘霖助成这殊胜因缘。由于夏令时间的关系,比丘们托钵较为提早,以致于四月二十七日早晨当我们兴冲冲地带着供养品抵达帕邦塔寺时,托钵已经结束。只好匆匆忙忙将食物放置在大盘子里带入寺内献上。比丘们将食物分配妥当后即开始进食,一般信众也有取用分配后剩余的食物者。法友们因为已用过早餐,大多只是观摩。这还是我第一次目睹托钵僧进食,算是开了眼界。只见他们默默不语,目不斜视,一口一口地吃着钵里的食物,那种井然有序不禁使我想起多年前从军的经验,只不过当年的秩序中充满着紧张与压力,而眼前的比丘们却自然流露出安祥与平静。餐后,比丘们各自收举衣钵离开,留下信众在场聆听摩诃布瓦尊者的开示。我听不懂泰语,自也不知尊者开示的内容,但从信众们笑声连连的情形来看,尊者可能颇为幽默诙谐。寺中另一位耆宿潘那维多长老则在尊者开示结束,信众散去后,单独接见我们。长老原是英国的电机工程师,依止摩诃布瓦尊者出家迄今已历三十八夏腊。一位生长于基督教文化背景的国家且在俗家有着美好事业的人竟然为法忘躯至此,令人感动不已!长老身旁常随侍的两位西方青年据说是来自加拿大的一对兄弟,甫受完大学教育不久,行将在帕邦塔寺剃度。此外,据闻有台湾的父子二人在帕邦塔寺出家,以因缘不具足,彼此并未能会晤。席间有法友询问长老出家的心路历程,长老微笑着举中国禅宗的故事说:“当你找到一位好老师时,就可以将鞋子挂起来了。”意思是不用再东奔西走,漂泊无依了。有一位女性法友献上台湾友人嘱托代为供养的药品时,我看见长老将一块布帕放在面前,法友将药品放置其上,手离开后,长老再拖回布帕。声闻僧对梵行清净的要求一丝不苟,于此可见一斑!随后,长老表示过去曾有人供养药品,但药瓶上面的说明却是中文,因此不知药性而无法受用。由此看来,供养之事不外两端,一在合乎律制,再则必须用心。本来,林区向例不准女众进入,长老慈悲破例,准许我们全体包括女性法友在内于翌日早晨比丘吃饭时,进入林区观览一番。当天下午去参观尊者阿迦高纪念馆,领队带大家在尊者遗像前顶礼并留影纪念。随后浏览尊者遗物暨生平事迹。

四月二十七日晚上,法友们齐聚在会议室里,一面享用榴梿、波罗蜜...这些富有南洋风味的水果,一面检讨当日行程的得失。按照排定的行程表,翌日将要求受三皈五戒,为有所准备故,遂由领队曾居士讲述归依受戒与佛陀九个德号的涵义。由于南传学风较重传统,皈依受戒均以诵读巴利语的方式为之。席间大家一遍又一遍地复习巴利语的三皈五戒,其中有部分法友可能未学过英文,面对罗马字母拼音且音节颇长的巴利文单字,欲求准确无误读出甚至流利背诵,颇为不易。不过,在求法的热忱下,领队带着大家反覆练习后,法友们也都努力克服它。有了第一天迟到的教训,四月二十八日早上天还未亮,法友们就起来“着装待命”,连下榻的饭店也提早供应早餐。大家身着白衣,准时于六点钟出发。当我们到达寺前广场时,已有不少当地信众在等候,他们十分和气,频频向我们微笑并双手合十,表示友善。我们放好供品后,大家留影纪念。不一会儿,比丘们庄严而安祥地走出山门,从广场的另一端向我们行来。我发现比丘们在行进间彼此并不交谈,走路时也不东张西望。由此看来,比丘的修行于日常生活的行、住、坐、卧中进行着,无所间断。托钵时,比丘的身旁有净人随侍。每当钵里的食物盛满时,就将它们倒在净人手持的容器内。托钵很快就结束,趁着比丘们在进食,法友们进入林区参观。说起帕邦塔寺,我觉得它与我从前所见过任何一间寺院都不同。它的结构十分简单,没有金碧辉煌的飞檐雕楼,也没有佛像。从山门进入后先是厕所,再往前走不远就是一座讲堂,也是比丘与信众们聚会之处。讲堂虽有两层,而一楼却是四面透空。步入林区时,顿觉远离尘嚣,但闻天籁,浓荫遮天,处处一片绿意。寮房稀稀落落地散置在林深之处,彼此间有相当的距离以确保不会互相妨碍,寮房旁边另设有经行步道以供经行禅思之用。其实,台湾也有类似的“兰若处”,可惜其宁静多半在早晚课诵的歌唱声与叮叮咚咚的打击乐器声中,被人为的噪音破坏得几乎荡然无存。来到帕邦塔寺供僧,将所见所闻与读过的原始圣典相对照,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佛时的祇园一般。走出林区,正赶上比丘们饭后收举衣钵,信众们围绕着摩诃布瓦尊者准备闻法。我们一行人连忙上前,要占一个好位置。当地的信众颇为友善,可能知道我们渡海求法之不易,纷纷谦让使得法友们几乎都靠近摩诃布瓦尊者的身旁。此外,有一位八戒尼蜜思卡门女士居间为我们和尊者担任通译。曾居士代表大家向尊者表示求受三皈五戒之意,最初尊者略谓只要奉行戒律,就是持戒;所谓受戒只是找人做见证,并非真有戒律可供传授云云。尊者所言是理,但我们在家人又岂能执理废事呢?于是,领队曾居士再一次恳求,而尊者也欣然答应。当时,我的内心有一份意外的惊喜,因为原先我只认定皈依受戒之事应系由潘那维多长老主持,并未十分期盼摩诃布瓦尊者能亲授三皈五戒。当我们全体法友双手合十,以巴利语三度求受三皈五戒时,我感到现场忽然变得格外宁静,在场许多泰国信众似乎都惊呆了。接着,尊者以沉稳而缓慢的语调诵出三皈五戒的誓词与戒文,法友们与泰国信众们人人欣喜万分,跟着一句一句大声复诵。一时之间,法音缭绕,回荡在林区与讲堂间。事毕后,接着由领队曾居士为那些未能成行的海外法友办理所嘱托之供养事宜,并依律制向尊者禀告已委托净人备办日常用品云云。然后,潘那维多长老另行在讲堂外林区旁的空地上接见我们,接受法友们的请益并作出开示。长老慈心流露,行止自然散发出庄严宁静。由于法友们对长老心存景仰爱戴,情难自已,故也由领队代表大家向长老求受三皈五戒。对此,长老笑谓摩诃布瓦尊者已久未亲授三皈五戒,今日因缘十分殊胜奇妙。再次求受虽有违常例,但仍答应我们的要求,并且说从前曾有人甫在其他寺院受戒,未及半日即向摩诃布瓦尊者再求皈依受戒,尊者向那位居士表示若只能持两个小时的戒,干脆别受戒,意谓持戒重于受戒。长老并开示谓修行要量己也要量法,譬如在家人经商为生却欲持“不持金钱戒”,只是自入窘境而毫无实益。长老也谓佛陀成就正觉,显发道迹,吾辈但应循道迹渡彼岸即可。长老的开示质朴无华而又发人深省。女众一向较富情感,在长老开示中,竟有人感动得低声啜泣。这次开示就在长老为法友们祝福后结束。当我们走到讲堂边,导游和受雇的司机都啧啧称奇地表示摩诃布瓦尊者已有很久未亲授信众三皈五戒,此番福缘真是不浅云云。

由于南传佛教的比丘尼传承早在十三、十四世纪间即已断绝,故而僧众只有比丘和沙弥二众。在帕邦塔寺参观林区时,也游观了寺院外围的八戒尼、十戒尼的生活区。泰国的八戒尼带发修行,着白色上衣与黑色长裙,十戒尼则剃光头发而全身着白衣。关于八戒尼与十戒尼,过去我一直对于她们究竟是在家人还是出家人这一点有疑问,这次旅程中也曾向领队曾居士请教有关八戒尼与十戒尼在律制上如何定位的问题。依律制,佛教的出家人只有比丘、比丘尼、沙弥、沙弥尼;式叉摩那只是处于观察期的学法女,尚难谓已真正出家。准此,八戒尼、十戒尼只是在家修梵行之优婆夷,而不能入于僧数。晚近,台湾佛教界颇有学者称八戒尼与十戒尼“不僧不俗”并呼吁南传教界恢复其比丘尼之传承。惟女众出家为尼依律必须二部僧中受戒,南传比丘尼传承既已断绝而北传比丘尼之授受是否如法如律尚有争议,欲求南传法脉恢复尼众传承,实有为难之处。再者,根据五分律卷第二十九(大正藏第二十二册第一八五页)的记载,瞿昙弥三次恳求出家遭拒。世尊曰“止!止!莫作是语(愿听女人于佛正法出家受具足戒)。所以者何?往古诸佛皆不听女人出家,诸女人辈自依于佛,在家剃头着袈裟衣,勤行精进,得获道果,未来诸佛亦复如是。我今听汝以此为法。”此外,中阿含第一一六经亦有相同的记载,即劝女人在家修梵行,不宜投身僧团,参以阿毗达磨法蕴足论卷一学处品所载,亦难谓女众在家修梵行系比丘尼传承断绝后所创设。综上所述,与其谓八戒尼与十戒尼之设为因应比丘尼传承断绝的权宜措施,不如认其为符合世尊原意之古制。经律一致记载,为使女人能参加僧团成为女性比丘,世尊制定了八敬法。然而,不但诸多比丘尼日久不耐奉行而促瞿昙弥要求佛陀改制,甚至有比丘尼敢公然辱骂上座长老。佛陀住世时,已有比丘尼视八敬法如无物,更何况是二千五百多年后的今天,男女有别的事实尤其难以被事事讲求男女平等(女男平等?)的现代人理解信受。在台湾,颇有尼师自侍博学多闻,因着个人主观的烦恼,不惜将两性战争带入僧中,自己于法未得不坏净,宣说像法误人误己,还沾沾自喜于行菩萨道。倘若南传佛教恢复比丘尼的传承将带来与中国佛教一样的结果,吾人当断然拒却,以免正法再减损五百年。

四月二十八日上午,法友们受了三皈五戒并聆听潘那维多长老的开示后,也请回了一些论述佛法的书籍,其中最珍贵的一本就是“ThemodeofpracticeofVenerableAcharnMum”(尊者阿迦曼的修习模式)。此书是“尊者阿迦曼传”的姊妹作,内容主要在阐述头陀行比丘行持的具体方法,原由摩诃布瓦尊者以泰文写成,而由潘那维多长老译成英文。笔者的英文程度不佳且此书的英译本中仍有多处直接爰用罗马拼音之巴利文字词,故而一时间尚难深入研读,但愿曾居士将其译成中文作为法布施以饶益众多求法者。由于供僧、皈依受戒、请法都十分顺利,当日下午法友们放松心情,在导游阿钦的带领下,畅游湄公河畔,品尝泰国乡下小吃的风味,也参观金碧辉煌的佛寺,其华丽犹如皇宫,与帕邦塔寺形成强烈的对比。说到这里,我想起在乌东泰尼机场时,同队的黎老师与一位泰国华侨谈及佛教,该名华侨略谓像帕邦塔寺这样朴实无华而以修行为重的森林道场在泰国也并不多见,而且大约在十多年前当地信众对此种学风还不无质疑与议论。根据我的印象,坐车经过曼谷市区所见到的寺院大抵都是雕梁画栋,十分具有艺术气息,如帕邦塔寺这样的丛林可能要到偏远的乡村或山区才能找到。我不禁想起一九九八年在原始佛教协会筹备会参谒的那位邬达摩法师,也是一位森林比丘,据悉是在阿姜查的道场(帕那那恰特寺)出家。若他日有缘,真希望也能去参访一番。当天下午法友们还专程到当地一家商店选购头陀伞。过去我曾在有关泰国短期出家的录影带中看过它,当时还不知道它的名称,只觉得看起来像蚊帐。这种伞打开后,直径大约在二公尺到三公尺间,伞柄可取下且伞顶有挂钩能县挂在树枝上,再将纱帐由上往下披盖,就可在山间林下露宿或静坐禅思。依律制的精神,女众并不适合独来独往于荒郊野外。女性法友请购头陀伞回来,也只宜供养出家人,不应独自到野外打坐。当晚,大家法喜充满地聚在会议室里进行法谈,一方面从戒律的规范提及女众与比丘来往时应注意之事项;另一方面,领队曾居士也谈到了因在家人不谙戒律而对出家人产生误会的真实事例。由于长久以来中国佛教不奉行佛制戒律,也不许在家人读律,因而在僧俗间的进退应对上造成一种近乎群盲相聚的情况。据我所知,出家难事中的“贼心入道”是指别有用心而出家如“须深盗法记”(参看杂阿含第三四七经,大正)及偷听僧团布萨诵戒内容这两种情况而言。由于僧团布萨时不但依次诵出戒律,与会比丘有犯有漏者也要发露忏悔,其内容往往涉及隐私,故禁止未受大戒者在场听闻。换言之,避免外泄的是僧众发露告白之内容,而非戒律。从制戒因缘来看,有许多戒律是因出家人言行不如法,被在家人讥嫌或告状,佛陀才制定下来的。在家人读律不但没有罪过,反而能了解佛时圣弟子们的生活实态,有很真实的临场感。律部对于有情众生的贪、痴、嗔与人性的阴暗面有深刻露骨的记述,读律一方面有助于自省,另一方面能避免僧俗间的误会与干扰。此外,一般信众尚无能力分辨所闻是否正法,也需要如佛陀教导波斯匿王的“先当亲近,察其戒行”,以戒律为判准,辨别师承的真伪良劣。

四月二十九日早晨,法友们照样赶早前往供僧并向摩诃布瓦尊者与潘那维多长老道别,表达诚挚的谢意。接着,搭车前往尊者阿迦曼纪念馆参观。由于路程大约有一百公里,我们到达时已是中午。从前略读“尊者阿迦曼传”,如今参观其纪念馆,默默看着遗物,不禁肃然起敬。

尊者阿迦曼可能是二十世纪泰国最伟大的头陀行比丘,他一生的行谊记述在“尊者阿迦曼传”里,尊者的容貌庄严而隐露慑人之威,我私心猜想,佛时的大迦叶尊者大约就是有着类似的形貌与威仪吧?当日下午参观结束后,法友们就在纪念馆旁席地而坐,举行“尊者阿迦曼传”读后心得报告与讨论会。每位法友选取自己较有心得的章节,各抒所见。当晚七时许,我们搭机返回曼谷后,发生了一件有趣的小插曲。导游阿钦原先安排我们去一家著名的餐馆吃泰国菜,还特别推荐了一道名菜dom yam goon(明虾酸辣汤)。由于我平时就嗜吃辣味,闻言不禁食指大动。然而,进了那家餐馆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水族箱,其中有许多鱼虾在游动着。法友们见状几乎不约而同地提出质疑,担心是否以活虾下锅。几经犹豫,店方打烊收工,法友们也打消了大吃一顿的念头,大家各自逛街活动去了。当时,虽微感遗憾,但进而一想却又为之释然。法友们的疑虑与仔细正说明了大家对于持戒一事认真看待,绝不马虎。事后,我向黎老师谈起此事,彼此都有同感。

四月三十日中午搭机返国,抵达中正机场时,正下着大雨。法友们互道珍重,各自回家。这次赴泰供僧请法之旅虽自原订的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下旬一延再延,直到二○○○年四月二十五日才成行,但整个行程却十分顺利;前后将近半年的等待与准备,至此如愿以偿。回国后,沉浸在法喜中,同事中甚至有人觉得我从泰国回来变得沉默寡言,其实我是很自然地不喜欢那些言不及义的蜚短流长。这或许就是一种远离之乐吧?此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回忆起供僧之旅的种种,不禁悠然神往,思绪飘向遥远的乌东泰尼。那灯下法谈、细雨轻雷、晨间供僧、林区巡礼...都令我永难忘怀,深愿他日有缘,重履斯土,更盼望贤圣僧伽能长住此间,使台湾成为真正的宝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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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含典籍·阿含研究·阿含文化·缅甸、寮国、泰国的道场与寺院禅修概况

缅甸、寮国、泰国的道场与寺院禅修概况

 

佛陀入灭前就曾训诫弟子要“以法为师”,不是追随任何师父或传承。他不置任何人于僧团之上,法就是大家的导师。因此,我们不盲目相信佛法,我们只是相信解脱的可能,且明智地看到我们生命的烦恼,并有信心要开始修行,而且在修行时亲证法的真理。

前言我们现在可以从缅甸、泰国以及其他东南亚国家看到许多佛教的风貌。首先是它的宗教形式为大多数人所喜爱,如作功德、供养出家人、参加法会以祈求来生更好;或是以传统的修行方式,如致力于梵文、巴利文和佛教经典的学术研究,也有传统的社会服务,像出家人在村庄从事教化和日常生活的协助工作。把这些总和起来,佛教在东南亚所发挥的功能,和世界其他地区有组织的宗教有许多相同点。

此外,另一项传统是,为了灵性的提升,出家人和在家人秉持佛陀所描述的清净之道而修行。虽然在寮国和柬埔寨有一些禅修中心和道场,不过当前的政治环境并不容许西方人士前往参学,而这些地方未来可能不再延续下去。在泰国几千个道场当中,有好几百处是专门从事禅修的,其中很多大的禅修中心是由著名的大师及其弟子们所主持。我们看到禅修在整个社会和宗教里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但对于佛教基本教法的保存却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

缅甸的佛教气氛可能较泰国浓厚。缅甸人更关心他们的宗教,并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在寺庙里。在此,经由禅修以提升自我的传统,也仅限于少数的出家人和民众,其余的佛教徒致力于仪式、学术研究和社会奉献。缅甸超过一万座寺庙当中,也只有少部分是禅修道场,它们有好几种形态,有些专属在家人,有些只限出家人,有些则两者皆有。禅修中心与寺院之差别

禅修中心和寺院有某些重要的差别。禅修中心主要为从事密集禅修的出家人或在家人而设计的。在缅甸,人们利用年度的假期去禅修中心,是稀松平常的事,他们找个禅修中心待下来,从事十天到数个月,或者更长时间做密集的禅修。他们努力修学是为了获得通达内观和智慧的高度禅定和正念。禅修中心的传统早已深植于缅甸,不过在泰国也可以看到一些。这些中心是极为安静和特别的环境,除了就教于老师之外,社交活动不是严格限制就是完全禁止。每个人全心致力于禅修,一天当中大部分的时间独自用功,有的时段也许有团体共修。这里的环境是专为特别的任务──即正式的静坐和经行而设计的,所有外在的干扰都审慎地减到最低限度。

相对照之下,禅修寺院则是比丘或尼众(东南亚有许多尼众)长期居住的地方。在寺院里,禅修被视为生活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一天当中无论任何时间都该修学。其教授方式是︰在日常生活每个层面,如用餐、穿衣、缝纫、走路、洗涤,以及僧众中的社交活动中,培养警觉性。这种生活形态是为了培育开悟要素而设计的。在这些禅修寺院里,禅修变成一种生活的方式而不是一项特别的练习。不过其教法也包括日常定时的静坐和经行。最好的寺院就是极为和谐的僧团,他们根据佛陀为比丘、比丘尼所制定的戒条来运作,在整天的作息当中是以觉悟的要素来仔细省察。事实上,寺院的一位法师说,他就是在接待很多访客及回答他们问题的当中培养正念和慈悲。由此所学到的佛法不输于其他方式的禅修。他鼓励每天好几小时长的正规静坐,不过也感觉到,在人际往来中用功是同等的重要,我们可以学习在各种情况下开发智慧。

短期密集训练的禅修中心和在生活中锻炼修行的常住寺院,都是有助于精神提升的特殊环境。它们提供了师资和安静的环境,除了致力于个人内心的探索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事要做,生活方式简单,整个团体的价值观都是一致朝向心灵的提升。

在禅修中心里,整天的活动几乎都花在禅修上(一人独坐或团体安静共修),也许一天,也许十二小时到二十小时。这通常指交替的静坐和经行,而不是从头到尾坐二十小时。每天或隔一天跟老师当面晤谈,仅花最少的时间处理生活必需的事务。若出家人必须托钵,中午以前吃一餐或两餐,沐浴,最后就寝,一个晚上也许只睡四小时。在禅修中心所有的人作息无非是要人培育禅定和正念。寺院的日常作息和禅修中心相对照之下则更为充实。每人在清晨天色未明的时候起床,参加团体静坐,或者朗诵巴利经文。然后出家人托着钵去收集在家人早为他们准备好的食物。稍后整理寺院,一起用餐,有的寺院一天用两餐。这些都必须在中午以前完成。洗完餐具后,也许师父来个简短的开示。其余的时间则从事禅修、阅读、或者分担一些属于僧团的事务,像去井边汲水、协助建造所需要的新建筑物、清扫、洗涤等。这些工作通常平均分配给所有的出家众,所以一天当中有几个小时是在打坐,一两小时用来研究或阅读,还有几个小时则用来做僧团的工作,此外,有些出家人可能会去教导信徒禅修。在丛林寺院也要自己缝补或染制僧袍。出家人可以完全自主地照顾日常生活所有的需求。最后在晚上时,出家众还有在家众,再度集合唱诵,团体静坐一小时或更久,以及师父的佛法开示。接下来讨论僧团事务,然后回到茅蓬或住处静坐直到就寝。这里强调的是,寺院整天的作息都是禅修的一部分。无论是正式出入息静坐,或者井边汲水,以及讨论僧团事务,每个人都要求尽量保持正念和专注。

密集禅修中心和寺院另一个不同点在于跟师父面谈的方式。在禅修中心的密集训练里,它鼓励学员每天或每隔一天跟老师晤谈,有时甚至更频繁。学员向老师报告自己练习的状况,并接受老师的指导以免偏差。因为这些场所的特性就在于密集练习,所以这种方式是指导学员的重要环节。相反地,在寺院或修学佛法的团体里,虽然有问题也可向老师请教,但师生并不常面谈。其指导方式是向全体僧团开示佛法,因为这里修行步调并不紧凑,个别面谈也就不怎么强调。事实上,在某些寺院里,瑜伽行者或者禅修者学习解决自己的问题和疑惑,观察内心整个疑惑和思索过程,这让人感觉是生活中更有价值的一部分。这种方式导引他们回到自身的体验,并学习自我突破困境。把这个当作修行的一部分,而不执着于每日的面谈和需要老师的直接指导。在此我们又看到这两种亲近老师的方式都是精神修炼的有效方法。究竟哪一种方式较适当,要看你是从哪里开始修行以及衡量目前的状况而定。

这些禅修中心和寺院细心设计的环境还有哪些优点呢?为了深度专注所需,它们不但塑造一个安稳的相貌,除了让人不分心的陈设外,也防止我们逃避面对自己。我们必须面对自己的念头和变化多端的心态,往内注意看,让心呈现出一切真相。你可以发现有趣的是,我们对环境强烈执取的习气,即使是在简朴的出家生活里也丝毫未减。我们虽然只拥有三、四件东西,对于个人的衣或钵却非常在意,心想着它们比别人的更漂亮或者更好,于是变得担心失去它们。即使在简朴的生活里,心仍继续执取新的事物紧握不放。发现这个,你会惊讶不已,也唯有看清楚整个过程,我们才能由其中解脱出来。在东南亚,跟几十万个出家人相较之下,禅修大师算是少数,不过他们仍属于社会上著名和受人尊崇的人。他们备受尊崇是由于其清净无染的心灵特质,有些则是人们相信他们拥有特殊的力量。在本书,我几乎不提经由禅修产生的神奇力量。这是遵守东南亚修行的传统,即使最有修行的法师也不特别谈论神通或奇异功能。对神通和奇异现象的迷恋会偏离慈悲和智慧的常轨,而所有的大师们是全神专注在一件事上──即加深一切众生究竟解脱的内观智慧。

由于西方人不能获得缅甸两星期以上的签证(译按︰目前可以四星期观光签证,若禅修中心出证明,可申请长期禅修签证),以及寮国和柬埔寨仍处于政治的大变革中,大部分想学在东南亚所传授上座部佛法的西方人都到泰国去。目前约超过五十或者八十位,人数是过去几年的两倍。

要到泰国出家有些困难,除了不易获得签证之外,政府也要求你很快剃度,要不然就得定期离境再入境。此外,语言也是个问题,假使要到缅甸参加一星期的密集禅修,那里有很多人会讲英语,因为缅甸曾是英国的殖民地,在泰国则仅有少数的禅修法师会讲英语,你必须学会泰语或者找个有翻译的中心,而翻译人员通常不易找到。

事实上,泰国允许也鼓励认真修学的西方人剃度出家。在最好的寺庙里,想出家的人首先必须在寺庙做劳役服务一段时间,然后成为沙弥,学习戒律、社会礼仪、出家人的威仪,经由这些,逐渐了解剃度后严格遵守出家人作息和戒律的重要性。

你可以在东南亚的禅修中心和寺院发现很开放的佛法,法师们都乐意把他们整个禅修法门传给上门求教者,除了内部比丘众的剃度传承之外,别无传承和秘密,也没有神秘的禅修仪轨,一切都是公开传授,很直接、简要。人们被教导怎么修持,而且受到鼓励来到寺院或禅修中心的西方人通常都备受照顾,近年来西方人对佛法的兴趣与日俱增,缅甸人和泰国人对此颇为高兴,因此都很乐意帮助远来的求法者。在家人,尤其是那些纯朴的乡下人,对西方的出家人是感到惊讶的,在他们心目中西方是个天堂,因为我们有电视机、汽车和漂亮的房子,而竟然有人宁可放弃天堂不住,跑到禅修中心过着简单的生活,这一点颇令他们敬佩(在我出家生涯的后几年,我常跟村民们强调,所谓西方天堂并非真的如此美好,事实上,任何透过感官的快乐终究不是圆满的。它生起又消失了,来临又离去了,从未带来内在的宁静和智慧)。

住在寺院或禅修中心的在家人通常必须遵守八戒,即不杀生、不妄语、不偷盗、不可有性行为(大家共住时)、不服用麻醉药品和酒类。此外也不可手持金钱,喷洒香水,穿华丽的衣服,以及享用高广大床。最后一条戒是过午不食,一天只吃一餐或两餐,通常在清晨和中午完成。这些戒律为了简化生活,使外在生活朴素,大家和谐共处,修行进步。挑选师父与法门至于怎么挑选师父、道场和修行法门是大多数人共同的问题。佛陀的时代有个故事也许可以帮助我们找到答案。有一次佛陀坐在树林里,众多弟子围绕在旁,这时来了一位信徒向他致敬,并开始赞叹僧团,也就是佛陀的出家众。等他赞叹完毕,佛陀也接着赞赏僧团,并指着散布在林中不同团体的出家众。他赞赏着他们的德行说︰你看,那些倾向修学神通的都聚集在我的大弟子摩诃目犍连这边(佛陀时代以“神通第一”闻名),那些根器喜欢修学智慧的人则追随舍利弗(“智慧第一”,仅次于佛陀),至于那些个性偏好修持戒律的就跟“持戒第一”的优婆离在一起,而重视禅定修行的人又去亲近我其他的大弟子。。。。。。。即使佛陀住世时,他也教授各种不同的禅修技巧和修行方法,而他不同典型的弟子也去教导根性跟自己相同的人们。所以我们可以理解,问题不在于哪个法门较胜一等,而在于哪一个较为自然,更适合修学者的根器,使他在精神修炼上能最快速达到心灵的和谐和平衡。

找个师父或道场包含了几项因素,其中一项是直觉。你也许遇到一位师父,立刻直觉感受到他或她就是你所想要学习的人,你对他有种强烈的认同,认为他的教法正适合你。反过来说,上述情形不见得会发生,这时,明智之举是在这个国家或亚洲参访几位师父和禅修中心,以决定什么环境、训练和修行方式你觉得最好。信任自己的心和直觉,不过也要有足够的经历和资讯以做最好的抉择。你必须决定要去一个你可住得比较久的地方,在那里禅修跟大部分生活方式结为一体,或者去一个短期的密集禅修中心,你要跟一位严格要求戒律的师父修行,或者追随一位不以此为首要重点的师父。不只是不同的禅修中心和寺院有不同的修行技巧和方法,各个师父们的特质和教授风格也彼此不同。以教授风格来说,传统上认为不同的师父将由他们所著重的三法印(实际上是深刻内观的一体三面)其中一项获得解脱,而这也影响他教导人们的方式。有些师父经由透视一切现象的空性(无我)而获得智慧,在他们的教法里就倾向于强调智慧和如实观。在佛使比丘︰<自然内观法>这一章里,就可以看出他属于这一类型。有的师父因透视苦的本质而体证真理,在修行上就会强调苦,像孙伦大师(SunlunSay^adaw)就是。而有的师父已体证无常的真理,据说在修行上就强调信心的修学,乌巴庆(U Ba Khin)的教法就是这一种典型。当然这些方法不是统统有效,善巧的师父会注重哪一种方法对个别的学生最有帮助。师父人格和风貌的不同也许从其他方面表现出来。阿姜摩诃布瓦(AchaanMahaBoowa)和阿姜查(AchaanChaa)的师父阿姜曼(AchaanMun)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师父之一,他的教法出手很重,对学生凶暴、残酷而严厉。其他师父像阿姜朱连(AchaanJumnien)则极为慈悲、亲切和开放。这两位师父彼此都没有比对方优越,不同之处只是反映师父们特有的习性和人格,个人的修持以及他最善于教导人们的方式。再重复说一遍,在选择修行道场时感觉哪一类型的师父才对或最好,大致上是一种直觉的过程。

师父们在教导时采用几个重要的方法。一种是关爱和接纳,使前来求教者也能关爱和接纳他们自己。在精神修炼上它要培养的是一项重要的心灵特质。另一种方法是“平衡”。当学生遭遇某一困难,师父通常会教他特别的禅修方法以为对治。譬如说,嗔恨心重者,教他修慈悲观;贪欲重者,教他修不净观。师父也许看到学生的精进和专注失去平衡时,就叫他多经行或者加强精进来调整使得恰到好处。或者他看到信心和智慧失调──即信心太强而没有锻炼择法和看清楚身心的真相。为使他恢复平衡,师父可能引用故事指出学生并未真正领悟,必须减轻对信心的依赖,加强择法和智慧。整个心灵提升就是一项维持平衡的活动,师父的功能就是帮助学生保持修行上的平衡。师父另一项重要的任务是指出我们最新的执着。随着禅修的进步,内心变得较细腻,原先对外在粗糙的感官欲爱执着转而执取微细的境界,像禅修而引发的喜悦、轻安或宁静。无论正发生什么事,师父会适时出现,他看得出我们困在哪里,在执着什么,并帮助我们放下,使我们回归自然的无执状态以趋向解脱。叙说故事、改变禅修方向,都可以教导学生不要执着,在禅宗的风格里,师父会适时地敲打学生。不过在所有的教学方法中,禅修者仍要亲身力行,师父只不过从旁协助,使他不偏离正道,保持平衡。很重要的一点,不要过于在意师父或禅修中心的表象。我第一次参访是到一个戒行良好且严格的苦修寺院,师父阿姜查是一位模范典型的出家人,过着很简朴的生活。接着我到一所缅甸的寺院,里头有不同风格的师父,我发现其中一位名气颇大的,他有上万个学生,但是我第一眼见到他时,一副邋遢相,僧袍在地上拖着,抽着缅甸雪茄,整天在寺里跟妇女闲聊,完全不像个出家人,跟我以前的师父全然两样。他有时候看来是在发脾气,并且对芝麻小事也在意。在我密集禅修的前两个月,我在这两位师父之间做比较而烦恼不已。这位缅甸师父待我很好,分配我靠近他住处最好的寮房。结果是,我每天看着他抽他的雪茄,跟妇女们聊天。我心里纳闷着︰“我在向这个人学什么?我这么精进地禅修,而他完全不是那一回事,他没什么可教我的,为什么不像阿姜查那样地表现呢?”经几个月以后我才了解到,他的外在表现无损于我从修行所获得的价值观。从外表判断比较,以佛陀的标准加诸于师父身上,只是为自己带来更多烦恼,是评价的心在制造苦恼。最后我终于能舍弃这种心态,并从他的教法获得极大的利益,他就是擅长于教人家这种禅修法的好师父(至于对我没帮助的,我不向他学)。在了解分别计较心是怎么地制造烦恼之前可吃足了苦头,一旦看出这一点,我就可以舍离它。

很多修学上座部的人们(事实上也在每一种精神修炼的传承里)陷在评论批判师父和法门中难以自拔。他们认为自己的师父和教法才是最好、最纯、最正的。这种以此为是,以彼为非的分别心,会使人增强以善恶的标签加诸于所见的世界。这种错误的知见会造成更多的恐惧和痛苦。世上不会真有一种善或恶的力量,唯一之“恶”存在我们心中,也就是贪、嗔、痴的痛苦状态。心外别无烦恼,贪、嗔、痴已净化的心不再存有邪恶,任何现象的生灭不再动摇它,因为它以智慧观诸世界,发现它是空无自性的。同样地,那些执着、宣称已建立或追随纯正传统和纯正宗派的人们,有时会使人们误解佛陀的基本教法。纯正不存在于任何一项传统、方法和宗教里。唯一基本的纯正是佛陀所教导的,这个纯正就是解脱,也就是内心纯净,远离贪、嗔、痴。除了内心的净化之外,所有词满义丰的标榜只是徒增执着和分别。一切修行的本意是去掉执取和私我,要善用所有的工具,但不要死抓着工具或师父不放,误以为它们就是佛陀的真理。精进修行,舍离这些束缚,除了亲尝解脱滋味别无所住。

一旦持续禅修,你亲身的体验就成为自己的见证。佛陀入灭前就曾训诫弟子要“以法为师”,而不是追随任何师父或传承。他不置任何人于僧团之上,法就是大家的导师。因此,我们不盲目相信佛法,我们只是相信解脱的可能,且明智地看到我们生命的烦恼,并有信心要开始修行,而且在修行时亲证法的真理。佛陀也曾鼓励人们要“以己为灯,以己为光”,这样才能获致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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