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之残忍

净因法师

 

 

平时我们坐在家中,或在讲堂内,看看外面的世界,觉得天下太平无事。然而,如果我们静心观照,就不难发现,杀生现象极为普遍,有时杀生残忍之程度令人惨不忍睹。现将我个人之所见所闻略叙一二,希望能引起大家的共鸣。

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人们残忍地杀害生命,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据史书记载:直到清朝末年,为了满足有些人吃新鲜牛肉的欲望,一种残酷地杀牛的方法非常流行。餐馆外有一个专门杀牛的地方,把牛的四条腿分别绑在四根木桩上,把头和脊椎绑在一根横木上,结果,牛当然是一点也动弹不得。无论客人点牛身上哪一块肉,厨师便拿一把利刀,从那头牛的特殊部位割下那块肉,立即下锅爆炒。当新鲜的牛肉送到客人面前时,据记载牛肉片不时的颤抖呢!当客人兴高采烈地享受鲜嫩牛肉时,那头牛却是鲜血淋漓,疼痛得浑身发抖,在死亡线上挣扎,令人惨不忍睹。那头牛就在这样千刀万剐中,活活痛死。如果客人设身处地为牛着想,看到牛悲惨的样子,我相信,没有人吃得下从那头牛身上割下的肉!由于这种吃法惨无人道,朝廷才下了禁令,这种吃法才消失。

当今有些人特别讲究吃新鲜的肉,吃法之残忍,也令人触目惊心。据说在中国“满汉全席”有道菜是猴脑。平时每当喂猴子时,训练它把头放在桌面上的圆孔内,把双脚双手放在圈内,然后就给它好的食物。当客人正式要求吃猴脑时,那只猴子自动来到餐桌,高高兴兴地让店老板把它的双手双脚绑好后,可这次等待它的不是好吃的食品,而是一把利刀,劈开它大脑顶部,将滚汤倒在猴脑中,边搅拌,边品尝。此时桌下的猴子虽然不能动弹,其挣扎痛苦之状,是可想而知的。就为了那几口“鲜汤”,却让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受如此的折磨,于心何忍?!

在南韩,有一种吃狗肉的方法也及其残忍。据说,在把狗杀死之前,用鞭子抽打狗的全身,直至半死为止,剥皮后下锅炒,据说这样抽打出来的狗肉特别鲜嫩。但为了那几块肉,却让狗那么大的罪,值得吗?稍有良心者能吃得下用这种方法做出来的肉吗?

据说在中国南方,有人想吃新鲜猫肉,其方法是水烧开后,将活活的猫扔到开水里,活活烫死后,去掉皮 毛,立即爆炒,速度极快,据说,客人开始吃时,猫肉仍会颤动。同时,不少人去餐馆吃饭时,习惯于点鱼缸的活鱼,厨师依命,把活鱼抓出来,去除鱼鳞,破肚开肠,油炸后送给客人,据说放到餐桌上时,鱼嘴还动呢!它们真的就不爱惜生命吗?死时真的一点都不痛苦吗?

吃火锅是很平常的事,据说火锅的材料讲究新鲜,虾、鱼等都是活活仍进滚汤中烫死。乌龟被吃时也很惨,据说是把它放进开水中活活煮死。螃蟹比虾更可怜,有的吃前便肢解成块,再烫死,有的被蒸汽慢慢的蒸死。未死前,我们可以听到它们在锅中乱爬,那是生与死的挣扎啊!!哀哉!!

人人都喜欢吃蒸的螃蟹,却不知蒸煮过程中螃蟹所受的罪,如果我们人类也去体会一下那种被慢慢蒸煮而死去的滋味时,恐怕再也不会忍心去蒸螃蟹!在《资治通鉴—唐纪》二十中记载:武则天命令来俊臣审问周兴,周兴还不知。来俊臣假意问周兴:“犯人不肯认罪怎么办?”周兴说:“拿个大瓮,周围用炭火烤,把犯人装进去,什么事他不会承认呢?”来俊臣叫人搬来一个大翁,四面加火,对周兴说:“奉令审问老兄,请老兄入翁!”周兴吓的连忙磕头认罪。这就是“请君入瓮”这一典故的来源。由此可以推知,将动物放在锅中蒸煮,其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莲池大师说:“人人爱命,物物贪生,何得杀彼形躯,充己口食,或利刃剖腹,或尖刀刺心,或剥皮刮鳞,或断喉劈壳,或滚汤活煮鳌鳝,或盐酒生腌蟹虾,可怜大痛无伸,极苦难忍!造此弥天恶业,结成万世深仇,一日无常,即堕地狱,镬汤炉炭,剑树刀山,受罪毕时,仍作畜类,对报,命命填还,还毕为人,多病寿夭,或死蛇虎,或死刀兵,或死官刑,或死毒药,皆杀生之所感招也。”从这一段文看来,明显地证明杀生是招感一切恶业的主因。

当今杀生现象太普遍了,以至不少人对杀生熟视无睹,甚至到了麻木的程度。实在令人心痛。平时很多人喜欢吃新鲜的肉,出于自身的无知,不知这些肉是用何等残忍的手段准备出来的,如果人们了知杀生的真相后,我相信大多数人会不忍心吃这种肉!又由于无始以来的无明,不少人对残忍地杀害生命也到了麻木的程度,杀生时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更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对被屠杀的动物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如果他们真的了解被宰杀的动物也象我们一样爱惜自己的身命,被宰杀时同样会感到疼痛、恐惧,也许杀害动物的酷刑会减少很多。所以阻止杀生的关键是权巧方便,激发人们的慈悲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故事很能说明这个问题。

从前有一个屠夫,有天突然心血来潮,想做点善事。最后他决定供养村庄的一位出家人。为了请这位出家人供养,他特意买了新锅新碗以便确保做出的菜为素菜。当这位出家人在用餐的时候,屠夫很激动,心中默默的想:法师吃完饭后,如果他能为我讲很好的法,我就放弃屠宰业,改行做其他的事件。可吃完后,这位出家人一句话也未说,便离开了屠夫家。屠夫很失望,于是继续杀猪。死后堕入无间地狱受苦。

几千万年过去了,一天地藏王菩萨又到地狱救渡苦难的众生。他问道:“如果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若记得,生前曾经还做过一件好事,请讲来,以此因缘,必有得救之希望。”地狱中受苦的众生虽有无数,但鸦雀无声,很长时间,都没有一位能想起来过去曾做过一件好事。最后那位屠夫开口说道:“我倒是想起一件,但不知算不算一件好事。我曾供养过一位出家人,原希望他吃饭后和我讲善法,我便发愿不再杀猪。可是他吃后一言不发就走了,于是我仍以杀猪为业,死后便来此受苦,直到今天。”

地藏菩萨用他的智慧观照,发现那位出家人已解脱,证得圣果。地藏菩萨便问这位出家人,曾否受一位屠夫供养而未说法。那位出家人非常惭愧的说:“确有此事,因为那时我是学习小乘教法的,只考虑自身的解脱,所以并未说法渡生。当时受人供养,并未替人家说法,现在想来还很不安。为了了结这断因缘,我愿意去人间再走一遭,度化那位曾经供养过我的屠夫。”地藏菩萨很高兴地让他二人到同一个村庄转世为人。屠夫照样转世为屠夫,而那位圣者则转世为僧,但他二人却是好朋友。

一天,这位出家人又拜访他的屠夫朋友,但见肉店闭了门。敲开门后,见到屠夫垂头丧气的样子,打听后方知,屠夫因缺钱买猪杀,所以只能停业。这位出家人说:“不用担忧,我会借你二百两银子给你做本钱,你可继续营业杀猪,但只有一个条件,我要肉时,你得给我提供肉!”屠夫一听这条件,心想:我开肉店,自然什么时候都有肉这个条件很容易满足,于是答应了僧人朋友的要求。这位出家人借给屠夫钱,屠夫照常营业,三年中无事。出家人从未上门来要肉。

到了第四年,新接位的皇帝是位虔诚的佛教徒,所以规定:六月十九日,观世音菩萨圣诞节,全国禁肉三日,违者斩首。正好六月十九日,出家人非常急的来到肉店,要求屠夫给他一斤肉,屠夫非常恼火:“你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在全国禁屠三天来要肉,这不是存心跟我为难!”出家的朋友说:“我们有言在先,我借钱给你的唯一条件是:我随时要肉,你得随时提供,今天我有急事要肉用,你怎可以不给肉呢?”屠夫自知理亏,又无计可施,便问道:“你说怎么办呢?”出家人说:“今天既然是全国禁屠日,宰杀任何动物都有杀头之罪,我又急需肉用,我倒有个折衷的办法;现在我只需一两肉,从你身上割下一两肉既可。”屠夫高叫:“从我身上割下一两肉!难道我不痛?!”出家人突然问道:“只从你身上割下一两肉,你就叫痛,那么多猪被你无辜地屠杀了,难道它们就不痛吗?”屠夫猛然醒悟:“我杀猪时猪也知道痛啊!”于是他放弃了杀猪,而跟那位出家人出家修道,最后终于证了罗汉果。

同样在日常生活中,不少人为了口福,屠杀动物,因不知道动物也有贪生怕死之心,更不知用酷刑屠杀动物时,动物痛苦难受惨状。如果我们设身处地地为动物想一下,它们被屠杀时也象我们人类一样,十分恐怖,痛苦不堪,如此观想,悲心顿生,又怎忍心食其肉???

超级市场出售的肉很诱人,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些肉是通过怎样不人道的手段生产出来的,更少人知道这些肉对人体有害。如果知道了,我相信不少人会自动放弃吃肉。现在就我个人的所见所闻略述如下。

 

 

记得小的时候,一到考试,母亲便会炖两个鸡蛋,作为营养补充。从那时开始,便形成一个概念:鸡蛋有营养。出家后自然是要吃素,师傅要求很严格,鸡蛋当然也不能吃,起初总觉得是一大“损失”。据说古往今来,对于出家人是否能吃鸡蛋还有不少争议。有人说可以,也有主张不能吃。唐朝有一位禅师便属于支持吃鸡蛋者。一天他煮好鸡蛋后,做了一首诗,为自己能吃鸡蛋找原因。他的诗是这样写道:混混沌沌一颗桃,里无骨头外无毛,老僧带你去西方,免在人间受一刀。做完了诗,他就便把鸡蛋吃了下去。

后来我去佛学院读书,经常头晕,医生讲,那是缺少营养的症状(其实是营养不调)。于是在医生的劝告下,便又开始吃鸡蛋,当然专买养鸡场的蛋。到英国读书后仍坚持这一原则。直到有一天,一位信徒带我去参观一个养鸡场后,我再也没有吃鸡蛋的欲望了。

当时我看到每一只鸡都圈养在空间极小的笼子里,平时根本没有活动的余地,只有它们的头可以活动:把头伸到笼子外吃食,天长日久,头部的毛因摩擦而全部掉光,看起来真可怜。有的鸡因没有活动的空间,缺少锻炼,双脚逐渐退化,有的站不稳,有的瘫痪了,还有的甚至双脚都腐烂了。这并不碍事,它们照常活着,不断把头伸到笼子外面吃食,照常生蛋。当时我感到好奇,这些鸡受到如此之“虐待”,为什么每天还能照常生蛋呢?一位好心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这些鸡都是注射过一种特殊的药水,使的它们每天都能产蛋!听到这些情况,我感到十分震惊:小的时候,我家的鸡是自由放养的,而且受到很好的照顾(否则便不生蛋),所产的蛋自然会有营养,而面前的这些鸡仅仅是生蛋的工具更须借住药物才能正常生蛋,这样的蛋能有营养吗?吃这样的鸡蛋对健康有益吗?无论是从护生的角度,还是从佛教慈悲的角度讲,我们都无法吃进这样的鸡产下的蛋!

这次参观,我也了解到其他一些情况:商场的鸡肉是很诱人的,但如果我们知道这些鸡肉是怎么长出来的话,你肯定没有心情吃。据说,贪心的商人为了使鸡长得更快,白天拼命喂食,这还是小事件,据说晚上他们也打开聚光灯,把养鸡场照得如同白天,投胎为鸡,是天大的不幸,当然不知道人的诡计,还真的以为仍是白天,所以照常进食。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有些鸡场还给鸡打针,让它们长的更快。长出的肉更多,提前拿到市场上去卖!鸡长成后送到屠宰场,据说后面的鸡听到它前面鸡悲惨的叫声,惊恐万状,前面已割断咽喉的鸡尚未死去,接着被进入下一个程序,先送进开水中活活烫死,再被机器活活地拔毛。所见所闻,令人心寒。这样生产出来的鸡肉怎能有营养呢?用如此不自然的手段养出来的鸡,对人体有害而无益!但愿喜欢吃鸡肉者三思。目前市场上很多的肉都是利用同样的手段生产出来的。例如近两年来,英国一直闹疯牛病,其病因就是因为牛商为了缩短牛成熟周期,多产牛肉,他们违背牛只吃草的自然规律,把牛的内脏做成具有青草味的肉丸喂牛,牛明显长的快了,而且肉多而鲜嫩,结果人反而遭到人私欲的惩罚,出现了疯牛病,这样的牛肉能吃吗?

 

点击返回戒幢电子杂志总022期 目录

排版|正信

一次去屠宰场的参观

戴维.吉弗德

 

 

当有人建议我去参观一家屠宰场以便了解第一手明显的侵害动物权益的材料时,我表示非常怀疑。我怀疑的原因是,我觉得一家屠宰场不能作为一个深刻的或与讨论动物权益相关的,足以与日常生活区分开的残酷行为的实例。我觉得我应该写一些更深奥的东西,或是一些被认为是残酷或不道德的事,例如用棍棒打死幼海豹。我犯了个重大的错误。正是由于绝大多数美国公众对其它生命的肉的需求而导致屠宰场里所发生的一切的这一事实,使之远过于深刻和相关。

要逃避因与发生在屠宰场里的事相关联的愧疚,是不会如同逃避北极的幼海豹事件那样轻易的。当大部分人自愿地(且未加思索地)食用一种或另一种生命就在屠宰场的墙内终结的动物的肉时,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避免购买取自那些被屠杀的海豹的产品,因而使自己于他们的死毫无罪责是很容易的。

在屠宰加工厂的停车场,当我从我的车里走出来的时候,从波形金属建筑物里发出的声音和气味使我质疑这是否真是我想要进行到底的事。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牛群发出的声音。那不是一个人沿小农场边的乡间小路漫步时会听到的那种令人愉快的,牧歌般的哞鸣,而是一种急促的,狂乱的叫声。那是某个周末,我待在我叔叔的乳品场时,曾听到过的那种当一头奶牛被几只野狗袭击时发出的叫声。除了喧叫之外,在那头牛体内释放的肾上腺素使她直流口水,并导致她大量的流鼻涕以至于她有暂时性的呼吸困难。在停车场的那一刻,我只能感觉到牛群发出的声音中的不安,但是后来我发现,每一头站在伸向“宰杀厩”的坡道上等待着被宰杀的牛都在忍受着与我在叔叔的农场目睹到的相同的因恐惧而产生的症状。

第二个我所注意到的仍是一种声音。当我走向厂房时,我听到一种不寻常的压抑的呜呜声。它只可能来自锯切割仍有肉包裹着的骨头的声音。这一刻,我意识到我没有对我将要经历的做好准备。当我走的更近的时候,这种感觉加剧到反胃的程度,我吸进了第一口我将不得不忍受此后几个小时的混合气味:一种怪异的令人作呕的刚离开生命还冒着热蒸汽的新屠宰的肉味;一种不那么怪的香肠和热狗煮肉锅的恶心的臭气;和冷藏区内,发自一具又一具死尸,一排又一排挂肉的死寂的,冰冷的难闻气味。我的想象为我的视觉经历做了点儿准备,但我对弥漫在整个厂房内几乎难以忍受的气味完全没有准备。

同工厂管理员杰瑞的几句简短的“玩笑”之后,我被准许按自己的步调不受引导的进入厂房。我从杰瑞称为“屠宰棚”里的“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开始游览。

我通过一个很短的,隧道般的走廊进入屠宰棚。从那里,我能看到我很快就知道的第三屠宰站。屠宰棚由一个房间构成。在那里,由六位屠夫中的一两个人在沿房间长度方向的四个站上完成一些操作。在屠宰棚里还有一位美国农业部的检查员检查每只进入屠宰棚的动物的身体部分。

第一站是宰杀站。这里由一个人来操作。他的工作是将动物赶入宰杀厩,杀死他(她),并开始屠宰程序。这一过程从一道重重的,隔离宰杀厩和等候坡道的铁门开始,每只动物大约持续10分钟左右。然后,在这个站工作的人必须进入一个与等候坡道相邻的走廊,用高压牲畜电棍将他的下一个牺牲者赶入宰杀厩。

这是这项操作中最耗时的部分,因为牲畜们完全明白是什么在前面等待着他们,并且下定决心决不进入宰杀厩。我所看到的不论是真正在宰杀厩里还是在等候坡道上的每只动物脸上因恐惧而产生的生理症状都是痛苦而显著的。在每只动物不得不等在宰杀厩里的40秒至一分钟内,恐惧显而易见的更加强烈了。动物可以闻到血腥,看到他(她)以前的同伴在支解的各种阶段。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钟里,动物最大限度地冲撞厩栏。我目睹到他们死亡的那四头牛都疯狂地,徒劳而又可怜地竭尽全力冲向天花板枣唯一没有铁门阻挡的方向。死亡以顶在他们头上的气钉枪开火后的形式到来了。

枪设计成使钉子不会完全射出枪口,而是简单地打入动物的头,然后再由屠夫在动物倒下时拔出。四次中的三次,我看到这枪管用了,只一下就完事,可有一头牛倒下后仍多次地挣扎。动物倒下后,宰杀厩的边抬起,一条锁链被栓在了牛的右后腿上。牛就以一条腿挂起的姿势被提了起来。这时候,屠夫割断牛的喉管以排干血液。当血管被切断时,令人惊异的血流是那样大量的喷涌而出,以至于屠夫不能很快闪开而被溅了一身。热气腾腾的血流只持续了约15秒,之后留给在第一站的人的工作只剩下剥皮和切除牛头了。

在屠宰棚里的第二站,没头的动物被丢在地上。尸体被背朝下支起,去除蹄子,如果是雌性,还要去除乳房。此时,未在死后几秒钟内从体内排泄干净的尿液和粪便都通畅地倾泻在地板上。然后,尸体被从中部切开,部分的皮被剥掉。之后,一支轭被钩在牛后腿的残段上,尸体就被向上吊起,余下的皮在拉过一个固定在地板上的滚筒时被剥了下来。现在,动物的尸体到了屠宰棚的第三站,在那儿被取出内脏,并锯成两半,成为两扇“牛排肉”。

在屠宰棚的最后一站,也就是第四站,牛排肉被冲洗和称重。然后,它们被放入冷却柜中,在那儿,生命的余温就在为放入深度冷藏柜的准备过程中慢慢的蒸发掉了。肉从冷却柜进入一个主储藏区,在那儿将储存一星期之久。这个储藏柜将进入一个宰割区,在那儿牛排肉被切成小块供给超级市场,最终结束在餐桌上。

我游览的最后一站是香肠和热狗的生产设备。人们常说,如果你看到了热狗是怎样做成的,你将再也不想吃一个了。这句谚语十倍地应用在香肠的生产上。我闻到的最猛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是从煮香肠肉的大桶里飘散出的气味。

当我离开综合加工厂时,我为我原有的怀疑感到尴尬。并且,我鼓励任何一个抱有我曾有过的疑虑的人去参观一家屠宰场,或在一个工厂化农场里待一天。我想,必须有一个更好的方式养活我们自己这一点将变得很明确,而且作为有人道的生物,追寻替代方式是我们的责任。

 

点击返回戒幢电子杂志总022期 目录

排版|正信

寻找圣者的容颜

 林许文二 陈师兰

 

伞盖下的虚空代表未出家的悉达多;足印代表行脚游化的佛陀;

圣树与金刚座代表佛陀的正觉;法轮代表佛陀正说法开示;……

透过这些象征物,工匠们在不能雕刻佛像的时代里,生动地留下佛陀的事迹与传说。

 

未到正午,炽热的阳光早已将石板路晒得滚烫,我们放弃缓坡前进的柏油路,向右转进一路向上的石阶梯,让这条有两千年历史的隐蔽古道,引领我们走入印度历史上巅峰辉煌的佛教艺术宝库——桑奇佛塔!

 

走进桑奇遗迹公园,首先会经过最靠近入口的三塔,而后来到傲然耸立的大塔前,此时映入眼廉的,是目前保存最完整的北门。面对这座壮丽的塔门,不论何人,眼光都会很自然地被塔门上生动活泼的雕刻所吸引,进而依顺时针方向一一探访东门、南门与西门,最后回到北门,不过你必然会因为意犹未尽而再绕行许多次。接着,从双边阶梯爬上大塔上层的步道,开始欣赏塔门横梁背面的精彩雕刻,而且也同样会绕行数次,直到尽兴为止。如此在不知不觉间,朝圣客完成了古印度朝拜圣地最重要的仪式——巡礼绕行。

 

古代的艺匠们在雕造这些塔门时,除了装饰、奉献与纪念等目的之外,还赋予它引路的功能,让参访者依循着右绕佛塔的习俗,巡礼绕行。同时,看着这些与佛陀关系密切的雕刻,也使人在绕行时很自然地忆起佛陀的教化恩德而生起感念,以及坚定向法的庄严心境。只是,对于现代一入寺院必先礼敬佛像的佛弟子来说,可能要到现在才突然注意到;为什么在这样重要的佛教圣地中,只有塔门入口处坐着四尊破损的佛像?而塔门上丰富瑰丽的雕刻中,竟然找不到一尊佛陀圣像?这个奇特又充满趣味的现象,有如谜样的云雾笼罩整座桑奇大塔,以及每个千里迢迢来参访的旅人。

 

 

消失的佛陀

 

桑奇的塔门与位于北方著名的巴呼特(Bharhut)佛塔,均属于西元前二世纪末至西元一世纪左右的早期佛教遗迹,只是桑奇显然比仅残存几座栏楯雕刻的巴呼特佛塔要幸运得多,除曾被粗暴地挖了几个坑洞外,基本上,桑奇古塔群保存得相当完整,因此可提供更丰富的资料,让人能从其中探究一个耐人寻味的千古谜题——消失的佛陀!

 

在大塔北门左柱(塔门左右门柱的判别,是以塔门为主体,与观者面对塔门时的方向相反,如塔门左柱即指观者右边的门柱)内侧的第三格雕刻中,一位贵族双手合掌,后方有两位侍女分别为他执举伞盖与拂尘,前方有两位侍女手捧鲜花,正对着一座上有茂盛树木的台座礼敬奉献。

 

在左柱正面的第二格上,一辆豪华的马车正徐徐穿越一座城门,城楼上的民众俯视前进的马车,路旁的人恭敬地合掌行礼,车上有仆人撑起伞盖,但座位上却空无一人。

 

转头看看右柱正面的第三格雕版,那儿站着六个贵族与一个小孩,大家都带着恭敬的神情,合掌仰望上方那条横跨整个画面的长石板(见图四,页 79)。

 

毫无疑问地,这些精致的雕刻都述说着佛陀的传说故事,可是佛陀从头到尾都未出现……不!正确地说,应该是佛陀的‘人身形象’自始至终都未出现。在佛陀应该现身的场合,总是有各种象征物来代表,例如:‘一棵站在石座上的大树’、‘一双绘着法轮的脚掌’、‘无人乘坐的马匹上方飘着一支伞盖’(见图二,页 70)、‘一条经行的长石板’(见图四,页 79)或‘一座受人礼敬的佛塔’(见图五,页 83)……,人们都知道至圣的佛陀就在那繁复的雕刻舞台上,可你就是看不见他!

 

对于现代的佛弟子而言,并无所谓‘佛陀容颜是何种模样’的问题。因为在所有佛寺的大雄宝殿中,都会端坐着释迦圣像,这多少满足信众们对佛陀的想像,虽然其所展现的并非是释尊的真实面容,但只要佛像端坐在法座上,就能让人感受到佛陀正与我们同在,而心生恭敬与喜悦。因此,自有佛像以来,人们就依着自己的想望,不断发展出各种优异的佛像艺术,如中国的敦煌或泰国的素可泰佛像。不过,在这些丰富多样的佛像艺术如火如荼地出现之前,佛像最初始的发源与最灿烂的巅峰,还是开展于佛陀的故乡——印度!

 

印度的佛像艺术有两大源流,一个是位于印度西北方(现今巴基斯坦境内),以塔克西拉为中心的犍陀罗(GandhAra)艺术,另一个则是发迹于恒河流域,亚姆那河畔的秣菟罗(MathurA)艺术。

 

犍陀罗艺术的发源地因位于东西方文化交流的要冲,所以有着强烈的希腊艺术风格,而秣菟罗艺术则因处在印度的心脏地带,而带有浓厚的印度本土艺术色彩。这两大佛像艺术派别都兴起于西元一世纪末、二世纪初,而目前所出土的佛像在年代上都未早于这时期,也就是在此之前的古代佛教遗迹中——包括巴呼特(西元前二世纪)、菩提迦耶(西元前一世纪)与阿玛拉瓦提(西元前后一世纪)等,一律未发现任何佛陀圣像。

 

然而,从当时的古物遗迹看来,工匠们雕刻繁复的动植物与人像的技术,均已到达相当成熟的水准,要自然写实地为佛陀造像绝不困难,但他们却一律选择以别具意涵的圣物或抽象符号来象征佛陀。面对这宗教艺术中的不解之谜,一般相信,‘看不见佛陀’的艺术现象,可能是由许多原因所形成的。

 

[一、佛陀不准弟子造像]

尔时,世尊告诸比丘:‘过去、未来色无常,况现在色?圣弟子!如是观者,不顾过去色,不欲未来色,于现在色厌、离欲、正向灭尽。’(《杂阿含经》第八经

在佛教律典中,虽然并未记载佛陀曾制定戒律,禁止弟子们雕造佛像,但在早期的经文中,却透露出佛陀是反对‘造像’的,而这与佛陀经常宣说的‘正思惟无常、苦、空、非我’等解脱正见,有着密切的关系。

在《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中,记载着一个故事:佛陀的表弟难陀(Nanda)在刚出家时,曾因思念俗家妻子孙陀罗(SundarI),而在石头上画下妻子的容貌,此时大迦叶正巧经过,问明原委后劝告难陀:‘佛遣比丘作二种事,一者习定,二者读诵,汝今弃此自画妇形。’难陀听后默然不语。后来大迦叶将此事告诉佛陀,佛陀即告诫比丘,难陀因思忆妻子而画其形象是烦恼之举,因而规定比丘不应作画,作者得越法罪。之后佛陀更明确地说出:‘不得画作众生形像,若画死尸或作髑髅像者,无犯。’

这故事明白显示,佛陀并不赞成比丘‘画作形像’,让自己沉溺在忆念过往的思绪之中,除非是为观苦或观色身不净而令生厌离心,否则应精进于止息身心的苦惑,与读诵智慧的法语,才是修行者清净的行为。在如此的修学氛围下,佛陀在世时未留下自己的影像,是很有可能的。

 

[二、佛陀相貌不可思议]

如来身者,为是父母所造耶?此亦不可思议。所以然者,如来身者,清净无秽受诸天气,为是人所造耶?此亦不可思议。所以然者,以过人行,如来身者为是大身,此亦不可思议,所以然者,如来身者不可造作,非诸天所及。(《增壹阿含经》苦乐品第二十九)

由于人们对佛陀的极度崇仰,自然产生戒慎恐惧之心,深恐不当的描绘将会亵渎佛陀,所以佛经中也常透露佛陀的身形超出人天所能想像、描绘的观念。例如在《贤愚经》卷三(阿输迦施土品)中,就叙述着一个画师描绘佛像时,无论如何下笔就是‘适画一处,忘失余处’,因而无法完成的故事,充分表达出画师对于具体呈现佛陀形象的惶恐心情。或许正因如何画都无法令天下人满意,所以艺术家们索性留白,让人们的想像力自由发挥,各自创造心中理想的佛陀形象,如此反而更能扩展想念的空间吧!

 

[三、古代印度社会并不流行为圣者造像]

根据考古发现,在佛像兴起前的古老印度艺术中,不仅未见佛像,也无婆罗门教或耆那教圣者的塑像,甚至被尊为‘转轮圣王’的阿育王,都未留下他豪迈的英姿。考古学家寻获的只有少数药叉、龙王等较为低阶的地方神像。因此,或许从佛世至佛灭后的四、五百年间,印度社会的宗教氛围仍着重于精神上的思辨与苦修,而较不重视实物上的寄托,所以普遍没有雕造圣像的风气。

若再往上溯源,我们会发现,印度最古老的信仰原就来自对风、火、日、月、暴风雨等自然现象的敬畏,这些本无人身形象,自然就不太可能发展出绘造人身神像的传统。即使在今日各种神像充斥大街小巷的年代,印度仍保有以灵伽(Linga,形似男性生殖器)代表破坏神湿婆的习俗。

因此,如果以各宗教彼此影响的必然性来推测,或许可以说,当人们极度崇仰某位圣者时,那位圣者便升华成一种遍满世间的精神性存在,不造像就不会限制他的存在,如此圣者就能‘无处不在’地活在信众的心中。

然而,也有学者依据《增壹阿含?听法品》的记载,而推测早在佛陀时代佛像就已出现。据说佛陀在世时,曾接受释提桓因的请求,前往忉利天为母亲摩耶夫人说法,一去就是数月,人间四部众都因久未见佛陀而心生思念,尤其是跋沙国的优填王(Udayana)与拘萨罗国的波斯匿王(Prasenajit),更为思慕佛陀所苦。于是群臣便命巧匠,以牛头栴檀为优填王制作了五尺高的佛像,以解愁思。后来波斯匿王起而仿效,也以纯紫磨金作佛像,这两尊像便是世间最早的佛像。

由于这故事流传极广,因此法显与玄奘到印度朝圣时,都曾在当地人的带领下看过这著名的原始佛像,更增添故事的真实性。除此之外,佛教律藏中对绘造佛像也有规定,因此有人认为佛像早在佛世时就已出现,只是未有实物出土而已。由于正反两论皆无法为‘佛世时是否已有佛像’提出具体的证据,因此要厘清历史,只能从古代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来寻找线索了!所幸桑奇雕刻中正好藏着一个间接证据,或许可以解开谜底。

 

[树的疑惑]

在大塔北门左柱正面的第一格雕刻中,生动地刻划着佛陀自忉利天说法归来的故事(见图一,页 66)。在画面中,一道笔直的天梯从上而降,将整幅构图纵剖为两边,梯子两旁各有八位体型壮硕的天神,其中两位正击鼓宣告这个好消息,另一位则一手拿鲜花,一手挥舞着围巾,展现出古印度欢庆时的习惯动作,其他天神则合掌端身礼敬,而佛陀在那儿呢?

天梯顶端有块石座与一株菩提树,这就是佛陀的象征!圣树左边是梵天,右边则是释提桓因。梯子下方,各有三个小人合掌站立两旁,代表恭迎佛陀归来的人们。在他们中间有棵立在石座上的树,马歇尔参考巴呼特栏楯上同一主题的雕刻,而认为这棵树象征已经走下天梯、回到人间的佛陀。可是经过仔细的观察,我们发现这是两棵不同的树,天梯下的这棵是桑奇雕刻中常见的‘榕树’,树上的小浆果即是证明。

如此看来,马歇尔的判读便无法成立。因为石匠们毫无理由在同一个故事中用不同的树来代表佛陀,但如果这棵树并非象征佛陀,那么它究竟代表什么?

根据经文后半部所说,当佛陀走下天梯时,优填王正手执牛头栴檀佛像在天梯旁静候,并向佛陀请示造佛像有何福德,佛陀便说造佛像有‘不堕恶趣、终生天上’等不可思议的福德,优填王听后喜不自胜。因此,这棵榕树可能是牛头栴檀‘佛像’的象征,而榕树右方的人群应是优填王与其家眷,左方的贵族可能是波斯匿王等人。此外,在巴呼特栏楯上所刻的‘忉利天下凡’中,也有类似的表现手法:以金、银与水精组成的三道宝梯,上下各有一个佛足印代表佛陀,象征佛陀从天宫走下人间,而梯子的左方也有一座石座与圣树,应该也是象征前来迎接佛陀的佛像。

从经文中看来,佛陀对造佛像不但未反对,而且还十分详细解释造像的功德,那么,人们应该从此争先恐后地为佛造像才对,可是在佛灭四、五百年后才出现的桑奇雕刻中,工匠们却刻意避开佛陀的人身形象,而以菩提树来象征,甚至连故事中的‘佛像’也以榕树来替代,这显示了什么呢?

或许,当时优填王等雕刻佛像的故事已在民间流传,因此奉献者会要求以这故事为主题,然而那时的工匠依然谨守著「不造立佛像’的原则,因此才想出这种替代方法。如果佛世时已有佛像,而且佛陀也大加赞扬,那么直接刻划‘佛像’来表达佛传故事不是更清楚易懂,且能获得更大的功德,又何必以圣树来象征呢?   综观这些矛盾的疑点,应该可呼应‘有关佛像的经文,是佛像兴起后由人添写上去’的说法。不过,巴呼特与桑奇的雕刻也说明一个事实:在雕造塔门的西元前后一世纪间,佛教美术正处于冲击转变的时刻,民间传说吸引着人们开始挑战‘不可造佛身像’的艺术禁忌,一股雕塑佛像的力量正在酝酿成形中……

 

 

谁能代表佛陀?

 

在面对不可雕造佛身的禁忌下,艺匠们在施展手艺时必定受到相当大的局限,然而,这样的限制不但未扼杀他们的创作热情,反而发挥前所未有的想像力与创造力,开展出以替身象征佛陀的独特艺术手法,并依循佛陀的生命历程,找出许多足以表征色身的象征物,克服表现佛身的困难,让今天的我们能在冰冷的壁画雕塑前,忆念起佛陀在俗尘人间的气息。

 

[苦恼的悉达多]

◎ 伞盖下的虚空

佛陀的象征物中,最有创意也最抽象的代表,莫过于‘伞盖下的虚空’!

大塔北门左柱正面第二格雕刻中,有一辆贵族马车正驶出城门,车上的侍者手持长柄伞盖,但伞下却空无一人。根据考证,此处雕刻的是著名的‘四门出游’事件,悉达多太子在这次的出游中看到生命中老、病、死的真相,因而决定出家修行。  而桑奇雕刻中以伞盖下的虚空来象征佛陀的代表作品,当属东门正面中横梁上所雕刻的精采连环故事——‘大出离’。在整幅构图中并无特别醒目的主角,但有五匹马平均分布在画面中,它们都代表着同一个身分——悉达多的爱马‘犍陟’。在画面中还可看到许多天神捧着马身前进,以免马蹄声吵醒众人而阻碍太子踰城出家,但是马背上却空无一人,唯有伞盖与拂尘。这匹马走过画面中央佛陀初次体验禅定喜悦的阎浮树,直到最右边的佛足印,表示悉达多已展开行脚求法的生涯,迈向成佛之道。

自古以来,伞盖在印度就是一种尊崇的表征,这是因为印度气候炎热,婆罗门与贵族出门时,便有仆从在一旁为其撑伞、执拂,久而久之,伞盖就成为尊贵的象征。同样地,为了表达对佛陀的崇敬,在所有代表佛陀的象征物如佛塔、圣树、金刚座、佛足印、法轮等上方,通常都会竖立一支伞盖以显圣物的尊贵。所以,马背上的伞盖很明显地绝不是为了显示那匹马的尊荣,而是乘坐在‘马背上的人’!只是此人无法具体出现,只好留白来表明其存在。由此可见,在西元一世纪前,‘不刻画佛身像’必定是当时社会相当严格的禁忌,以致工匠们不但不敢雕刻佛身,连出家前的‘悉达多太子’,也同样不敢以人身呈现。这个现象直接证明了《十诵律》卷四十八中,给孤独长者请求佛陀:‘如佛身像不应作,愿佛听我作菩萨侍像者善,佛言:“听作”。’这经文应是在佛像艺术发达后才添加的。

伞盖下的虚空是相当具有创意的艺术技巧,不仅忠实地传递出悉达多在俗尘中的凡人身分,也表明尚未成佛的太子尚不足以用圣物来表征。同时,工匠们也谨守分际,未赋予过于神话的‘菩萨’特征,这实在是一种令人折服的‘缺席’艺术,为世人留下了自由寻找真相的空间!(见图二,页 70)

 

[正觉的佛陀]

◎佛足印

最胜柔软足,曾游行世间,大悲济群生,从今永不会,是故我今日,稽首如来足。(《摩诃僧祇律》,《大正藏》卷二十二,页 490b)

游化于十方,仅依靠柔软的双脚,在居无定所中为众生说法,这就是佛陀一生的写照。

在印度的传统信仰里,人体中负荷最重且最易污秽的双脚,原是最低贱的部位,因此若将自己身上最尊贵的头部靠近某人的脚,就表示完全臣服与礼敬对方。佛经中经常提到弟子、居士、国王与贵族们,以自己高贵的头部顶礼佛陀双足,甚至捧佛双足置于头上,正是表示对佛陀的无上崇仰。

据南传《大般涅槃经》记载,佛陀入灭后在柴薪所搭建的宝棺中供人瞻仰,大迦叶于数日后赶来,偏袒右肩绕佛三匝,将葬布掀开,露出佛足,并率五百比丘向佛足头面顶礼后,柴薪自燃而火化遗体。大迦叶‘见佛足如见佛陀圣容’的最后之礼,显示佛足对佛弟子而言是如此神圣,因此佛灭后,‘佛足印’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佛陀的代表。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婆罗门也开始有崇拜足印的习俗,印度教的毗湿奴、湿婆神脚印相继在印度神话史诗或《往事书》中出现,时至今日,只有足心刻有法轮等佛教圣物的足印,才是代表佛陀的标志。

 

◎圣树与菩提树

印度对于圣树的崇拜由来已久,在原始的土著信仰中,即相信古老的巨树中住有属于低阶精灵的男女药叉,祂们有些类似中国的山神或土地公,人们相信只要虔诚祭祀,就会获得财产与平安的保障,甚至可以多子多孙。据说头陀第一的大迦叶尊者,正是由于父母向毕波罗神(Pipalatree,菩提树)求子而生,因此才会取名为‘毕波罗’。

由于印度气候炎热,人们自然对荫凉的大树心生亲近感念,因此大树一直是人们膜拜的对象,他们会在树下安置祭坛,围上栏楯,来往洒水,甚至以香乳供养。基于这样的观念,荫蔽佛陀成等正觉的菩提树,自然更让佛弟子们追思感念,于是,在无法得见佛陀面容的情形下,崇拜菩提树的行为于焉展开。

佛教史上最知名的菩提树崇拜者,正是声威显赫的阿育王。根据《杂阿含经》记载,阿育王日夜崇拜菩提道场的菩提树,王后大为嫉妒,便派人砍焚菩提树使之枯竭,后来王后良心发现,又将树救活。不久,阿育王派遣其子摩哂陀前往斯里兰卡传法,接着又让女儿僧伽密多带着菩提道场的菩提树苗,前往斯里兰卡栽植,这是佛教史上第一次以菩提树远渡重洋传法,说明菩提树是代表佛陀与佛法的最佳表征。

此外,在锡兰的古老典籍中,也可找到圣树崇拜的故事。每当雨安居结束,佛陀又将启程游化时,舍卫城的人们就依依不舍,于是便拜托阿难向佛陀请求,希望能在祇园精舍内留下一件纪念物品,以便在世尊与弟子们游化他乡时供人礼敬。基于人心的需求,佛陀答应阿难之请,众人便从菩提道场的菩提树取下一根枝苗,种植在只园精舍内。从此以后,每当佛陀不在舍卫城时,人们就将这棵菩提树视为佛陀的化身,向其礼敬、供养。在这故事中,‘菩提树即代表佛陀’的意义表露无遗。

然而,在桑奇雕刻中,用来象征佛陀的并非只有菩提树,那些立于石座上受人礼敬的树木还包括榕树、芒果树、波吒厘树等印度常见的树种。马歇尔参考巴呼特佛塔而认为这些不同的树代表‘过去七佛’,而康宁汉则认为这种‘过去佛’的观念,应是自古流传的圣者传说,可能久远之前曾有某位对社会具重大贡献的人,在死后深受人们的感怀与崇敬,久而久之,他的事迹流传成神话,地位被无上提升,而成为不可思议的神或佛。

后来佛教融合这种民间传说,形成所谓‘过去七佛’的说法。传说在释迦牟尼佛之前,世间还有另外六位过去佛,分别在不同的树下修行而觉悟,因此这些树种就成为他们的代表。根据佛经记载:毗婆尸佛坐波罗利华树下(PATali,紫葳属,即波吒厘树),尸弃佛坐分陀利树下(PuNDarIka,白芒果树),毗舍婆佛坐娑罗树下(俟Ala),拘楼孙佛坐尸利沙树下(SirIsha ,洋槐、刺槐),拘那含佛坐乌暂婆罗树下(Udumbara,无花果树),迦叶佛坐尼拘律树下(Nyagrodha ,榕树),而释迦牟尼佛则坐菩提树下成等正觉。

在建造桑奇时,过去七佛的观念已经深植人心,所以工匠们才会刻下这么多种树木来代表不同的佛,再加上佛陀的一生中,从出生到入灭都与树木有着极深的因缘——在无忧树下出生,在阎浮树下经历第一次的深层心灵体验,在菩提树下成就圣道,在十方游化时也会在不同的树下或林间讲经说法,乃至最后在拘尸那罗的梭罗双树间离开人间。因此,工匠们才以多样的树木来表现不同的场景,以使画面更丰富,而桑奇也才会有如此多种圣树,姿态万千地站在塔门上送往迎来!

 

◎金刚座

据说悉达多在悟道前,曾向一位割草人乞取一捆吉祥草,以敷座菩提树下静坐冥思。后来阿育王为了纪念这神圣的座位,便在菩提树下建造了一块石座,期望能永远地标示出佛陀正觉的地点。

这块石座后来被世人称为‘世界的中心’,因为这是佛陀找到世间真理的地方。同时,佛弟子也将之称为‘金刚座’,表示佛法有如金刚般坚实能破万物,因此金刚座也成为佛陀的象征符号之一。

一般而言,金刚座大多会与法轮、三叉符号或伞盖等一起出现,只有在大塔东门右柱上‘频毗娑罗王朝见佛陀’与‘祇园布施’的部分雕刻中,才会看到它单独出现。

不过,由于悉达多最初是坐在菩提树下成佛,成佛后也总在大自然的树下说法,因此桑奇雕刻中,最常见的还是金刚座与圣树共同出现的组合。因为它重现了千百年前旷野中传法的风貌:在清风徐徐,鸟鸣啁啾的宁静晨光里,一群人围绕着恒河平原上一棵绿荫浓密的大树,静静聆听着坐在树下石座上的佛陀开演圣法,他的声音宏亮而清晰,穿透天空的云层,进入人心的最深处……。

 

◎法轮

法轮,梵语 Dharmacakra;是佛法的象征。

佛陀正觉那年在鹿野苑初转法轮,当时他亲自为五位伙伴宣说生命的真理,使他们了悟圣道而成为佛教最初的比丘。为了纪念这伟大的一刻,阿育王在鹿野苑竖立一根法轮石狮柱——四只鬃毛抖擞的威武雄狮,背靠着背面向四方,顶上扛着一座巨大的法轮,象征佛法如狮吼般传遍世间,运转不息。可惜这座原始的法轮在石柱断裂倒塌时即摔碎四散,再也无法恢复原来傲视天地的英姿。不过,它的原始身影却幸运地被雕刻在桑奇的塔门中(见图三,页 77)——倒垂莲瓣的柱头、四只高踞其上的石狮(一只隐藏在背后)、狮背上顶着巨大的法轮。整座雕刻的气势与鹿野苑的石柱无别,让我们能在脑海中描摹出原始石柱那慑人的雄伟英姿。

桑奇雕刻中,法轮的轮幅数目不限,少者十六根,多者三十八根。一般而言,法轮若与鹿群共同出现,就是专指鹿野苑‘初转法轮’的场景;若被置放在台座上受人礼敬,即象征佛陀正在开示圣法。而在桑奇雕刻中,它最常出现的样貌是静静地由柱头的狮或象扛在背上,让人凝神仰望。浑圆饱满的法轮仿佛述说着圆满无漏的佛法;又如转动不歇的车轮常行于万里大地,在日升月落间勇往直前;更代表威力十足的无敌武器——转轮圣王手中的轮宝,能轻易地摧破山岩,斩断愚昧无知。这包含继往开来与突破险阻的双重意义,传递出早期佛教传播发展的状况,因此,以法轮象征佛陀,可说是最具气势的表现。

 

◎ 经行石

经行,是指在某一特定的地方反覆来回行走,通常是在修行者感到昏沉或食后饱腹时进行,是佛教特有的收摄与调养身心的漫步修行方式。

由于佛法的修行强调独处观察己身,因此易有静坐过久的生理疾病,如腹胀、腰酸等,于是佛陀要求弟子们:‘饮食知足,昼夜经行,不失时节,行诸道品。’让比丘在经行中能一方面活动身体,一方面不忘思惟佛法,即使佛陀自己也是日夜常经行,除非生病,否则经年不断。

以经行石象征佛陀或许太过抽象,然而仔细看过桑奇的雕刻后,就会发现这是艺师们匠心独具的巧思。譬如在东门右柱正面的第三格雕刻中,可看到河中央有块长条的经行石,这是佛陀‘收服三迦叶’的事迹,河中的经行石象征佛陀让湍急的水流回转,使土地干燥而能赤足平稳地经行其上,外道大为震慑而皈依佛法。此外,在描绘舍卫城的奇迹时,工匠们也以一条飘浮在空中的经行石,来表示佛陀在空中行走,并示现分身的神通。(见图四,页 79)

不同于一般单纯受人礼敬崇拜的静态象征(如金刚座与菩提树等),经行石的出现表示佛陀正在‘行走’,这是带有‘动态’含义的佛陀象征。同时,它也代表‘神通’的展现,在桑奇只有佛陀示现神通时才会出现经行石,但由于佛陀并不强调神通,因此经行石总是朴素而无伞盖、拂尘等尊贵的装饰。这些有经行石的雕刻构图都很特殊,可以想见工匠们正尝试以带有剧情动作的手法,来刻划复杂的佛传故事。

 

[入灭的圣者]

◎ 佛塔

南传《大般涅槃经》记载,当佛陀即将入灭时,近侍阿难尊者曾请问他应如何处理遗体,佛陀说:

……阿难!人们如何处理转轮圣王的遗体,对如来的遗体亦应如此,也应在十字街头为如来建塔。

佛陀接着告诉阿难为如来建塔的用意:

若人念及‘此为正等正觉如来之塔’时,那将使很多人内心平静与愉快。

佛陀入灭后,舍利遗骨由八国均分,他们都在交通要道上建塔安奉舍利,供人礼敬追思。从那时起,佛塔就代表佛陀,抚慰着后世弟子无缘得见佛颜的心。后来由于阿育王的大力推动与历代国王的广为兴建,即使塔中未安奉舍利,‘见佛塔即见如来’的印象早已深植民心,许多僧团甚至以佛塔为中心建造僧院,表示佛陀仍在僧伽之中,于是,佛塔也逐渐成为佛陀的象征之一。

不过,由于佛塔的雏型与概念源自于原始的墓冢,因此在艺术的表征中,它代表‘已入灭’的佛陀,也含有精神上‘涅槃’的深义。所以,在桑奇等地的早期佛传雕刻中,不太会用佛塔来代表在世的佛陀,反而经常将它用于‘过去七佛’的主题,或在单纯礼敬佛塔的画面中,罕有叙述性的故事情境。

一座圆圆的半球体,上方有四方形的栏楯,栏楯上覆着数块渐宽的石板相叠成为阶梯,顶上再竖立一支伞盖,更慎重的还会插上两只随风飞扬的旗幡;圆冢旁站着手拿鲜花与合十礼敬的善男信女,偶尔还有几个长翅膀的天神飞在天上,手拿花串随侍在侧。这样的画面大多被刻在大塔横梁或横梁与塔柱之间的小方块上(见图五,页 83)。

根据英国考古学家弗古森(James Fergusson)的统计,整座大塔礼敬佛塔的画面总共重覆了三十八次,仅次于礼敬圣树的七十六次,可见在佛像艺术兴起之前,佛塔是佛教徒心中多么重要的精神崇拜中心。

值得注意的是,雕刻中佛塔顶端向上渐宽的阶梯,也称为‘宝箧’,根据弗古森的说法,这应该是放置舍利的地方,或模仿舍利罐的造型。而在《阿育王经》中曾提到:‘阿育王作八万四千宝函,分布舍利,遍此函中。’所谓的‘宝函’应该即指此处的造型。这种造型一般常见于早期佛教石窟内的支提(chaitya),如阿姜塔(AjaNTA)的第九、十窟或卡里石窟(KArlicaves)中的石造支提。

然而,桑奇与其附近露天塔群塔顶上的造型并非如此,且所有的舍利都是挖掘自佛塔中心,而非来自塔顶的宝箧。就常情来看,工匠在雕刻佛塔时,应会以近在眼前的大塔为模型,但雕刻中大多数的佛塔造型,却都是采用不存在于桑奇地区的石窟支提为蓝本,可见在西元一世纪前,石窟寺院的开凿应已相当兴盛,其造型可能已是当时的主流,所以才会成为工匠们描摹的对象吧!

此外,宝箧顶端特殊的锯齿状装饰,与西元前七百年的美索不达米亚文化中的尼尼微城墙一模一样,这种锯齿状山形设计的美丽城墙,后来被巴比伦与波斯的波斯帕里斯宫殿争相模仿,相信也因此传入印度,并影响印度的城门、墙垛与佛塔的建筑,可见当时印、欧文化的交流已相当频繁了。

 

 

美的思索

 

看过这许多佛陀的替身后,我们不禁要为古代艺师们的创作才智喝采。因为他们不仅是找出能代表佛陀的物品而已,每一种象征物还都带有特定的意涵:伞盖下的虚空代表未出家的悉达多;足印代表佛陀的行脚游化;圣树与金刚座代表佛陀的正觉或在林间的静坐禅思;法轮代表佛陀正说法开示;经行石表示佛陀的动态行走与示现神通;而佛塔则象征佛陀的涅槃。透过这些各富深意的象征物,工匠们才能在文字不普及,又无法雕刻佛像的时代里,生动地留下佛陀的事迹与传说,这正是桑奇在艺术、宗教与文化上最傲人的成就!

 

其实,在仔细地观看过整座桑奇佛塔后就会发现,不只未见佛陀,连僧伽也未曾出现!而那些村民、贵族与火供婆罗门等,却都生动逼真地出现在拥挤的画面中。到底为什么早期的佛教美术中看不到僧伽呢?日本学者高田修推测,也许是因为诸大阿罗汉均已证得菩提,与正觉的佛陀无异,因此同样不予雕刻吧!不过这个结论稍微失之于以偏盖全。

 

事实上,不仅是桑奇,在同时期的古老佛塔群——如相隔数百公里外的巴呼特佛塔,与南方数千公里外的阿玛拉瓦提遗迹的雕刻中,佛陀与僧伽也都不曾出现。面对这个艺术巧合,我们不禁猜想:会不会是因为佛陀‘不得画作众生形像’的立场,使佛灭后所有的僧团仍严格持守这项原则,并广为信众宣说?而且连佛身都不可造了,身为佛陀弟子的比丘们,又有谁敢让信众为自己或其他众生造像?因此才会在不同的人种、部族中形成这种共同的艺术特征。

 

或许,就如同原本朴拙的覆钵舍利塔,逐渐被人加上伞盖、栏楯与塔门雕刻,而成为华丽的建筑,佛法戒律终究难以完全规范世人的行为,僧团也逐渐抵挡不住民间萌发的美术风气,在佛灭后二、三百年间,不刻画众生形像的佛教,终于形成‘不刻画佛陀与僧伽,但得以其他象征物为表征’的折衷式艺术风格。当然,这也只是推想猜测,真正的答案还待有志者继续在石缝中寻找下去。

 

在桑奇塔门艺术完成后不久,贵霜王朝的领地——犍陀罗与秣菟罗,突然掀起一阵塑造佛像的狂风,佛教艺术进入崭新的时代。在融合希腊神像与中亚庶民装扮的犍陀罗风格里,佛陀的容貌是发浓鼻挺、眼神锐利,宛如雅典神庙中的神祇。而在印度本土风格的秣菟罗艺术中,佛陀又成为削发厚唇、脸颊圆润,犹如气质高雅的凡人。在雕刻艺师们不亵渎佛陀尊贵地位的努力下,佛陀渐渐成为一个集人间一切美好于一身的无上形象,他们融合民间的相术图腾与吉祥生物,形成‘三十二大丈夫像’、‘八十种随形好’的佛像标准,成为工匠们刻绘佛像的口诀与传承。

 

佛像艺术的兴盛,宛如狂风卷起千堆雪,从此以后,佛陀变现成多种民族造型的化身,大步踏向俗尘世界,高坐在法座上,成为所有寺院的主角。只留下千年前朴拙岩石上的众生群像,依然忠实地朝拜着人性的空间,见证着永远看不见的佛陀容颜……

 

点击返回戒幢电子杂志总022期 目录

排版|正信

追忆森林岁月——在洞穴中修行

转载于“内观论坛”

 

 

头陀僧的洞穴学校

头陀僧不能在同一个洞穴里久留,

一旦他们感到舒适且习惯这个洞穴时,就是得整束行装、准备离去的时候。

这种从一个洞穴迁移到另一个洞穴的修行,可以避免僧侣执着某个特殊的洞穴。

 

 

行脚至远方

 

头陀僧相当重视行脚,认为它是一种苦行,是训练心面对困苦与不可知之事的方法。无论何时,一旦他们决定远离较为舒服且安适的寺院生活时,就必须面对恐惧、痛苦、疲惫、饥饿、挫折与苦恼,并且常有死亡的危险。行脚的范围不局限在暹罗/泰国的政治疆界内,他们经常跨越国界到掸州︵ShanStates︶、缅甸、寮国与柬埔寨,在阿姜曼时代,僧侣可以自由进出邻国,这正是头陀僧所愿。头陀僧不像僧伽制度下的学问僧与行政僧,他们有强烈的志趣要云游到远方,不假思索远行以到达目的地。

 

云游僧的旅程没有行程表,也没有任何地图与导览,而且时常对将去的地方没有任何特别的计划,他不在乎甲乙两地的距离,重要的是往前走,继续行脚,行脚到一个不熟悉的环境,迫使他必须经常保持觉醒。他从不知今晚将在那里过夜,下一餐饭在那里,将遭遇到什么困难,他必须在危险与困苦里,学习生活中的﹁苦﹂是无法逃避的。

 

在云游的过程里,头陀僧虽然也会停下来向供奉舍利的地方佛塔礼拜,但参访知名的寺院与圣迹并非主要目的,他们对参访禅师或探索陌生环境︵含括自然与文化︶比较感兴趣。有时他们发现自己处在一群从未见过佛教僧侣,几乎不知如何对待僧侣的村民之中,有时也遇到属于其他传统的僧侣。研究这些种种机遇,将使我们对头陀僧的训练,及泰国不同宗派修行的了解更加丰富。

 

 

不断寻找适合的洞穴

 

要了解头陀僧的训练,我们就必须考虑到森林、深山与洞穴就是他们的学校。四处云游是一种苦行生活的练习,训练心不执着大环境或舒适的生活。在旱季时,僧侣们会在树下、高岩或洞穴中修行,但头陀僧总是不断地在寻找适合的洞穴,譬如一些空气流通的洞穴,因为他们相信过去很多僧侣,都是在这类地方禅修而开悟的。阿姜曼曾向他的弟子开示:

 

洞穴与岩窟能提供适宜的条件,容易使心毫不困难地达到心一境性。心一旦专注后,就能看到许多一般心所看不到的神奇事物。

 

僻静的洞穴是极佳的试验场所,一个坚定的云游僧,就是具备一股强烈的修行意愿,隐退到森林里人迹罕至的洞穴,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放弃禅修的人。

 

在本世纪的前半叶,头陀僧在东北云游,曾远到北方的清通︵Chiang Tung︶与清容︵Chiang Rung︶等地,当时尚无从东北到北方内陆的道路,因此以徒步的方式旅行极为困难。阿姜帖在第一次跨区云游之前,为同修制定三条规则,这显示头陀行并不适合心性怯弱的人:

 

一、不能对路途中遇到的艰苦有任何怨言,譬如行程、食物或住所上的困难等。假设同行中的一人生病了,我们将尽力互相帮助,团结直到最后。

二、如果同行中有人开始思念家人或朋友—好比想念父母,则不能帮助他回去。

三、我们必须决心面对死亡,无论它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到来。

除非同行僧侣同意信守这些规则,否则阿姜帖就不会让他加入行脚的行列。

 

 

在洞穴中修行

 

今天在泰国已经几乎没有僻静的洞穴了,然而阿姜曼的时代曾有很多这样的洞穴,特别是在北部地区。阿姜曼、汶、帖、李都曾留下在北部地区寻找适宜洞穴的记录,阿姜曼本身曾在萨立卡︵Sarika︶洞穴有濒临死亡的经验,正如我们所知的,他大概已证得三果。

 

阿姜李留下一份详细资料,是有关僻静洞穴对心灵训练的重要性。当他在清迈寻找阿姜曼时,曾勘察阿姜曼提过的一些有利于独居禅修的洞穴。阿姜李在清迈节地伦寺︵WatJediluang︶未寻获阿姜曼后,他便开始往离豆萨给县︵Doi Saket︶摩盎村︵Meuang Aun︶三公里远的一座山去继续寻找。他在那里进入阿姜曼所提过的黑洞︵DarkCave︶:﹁蛇群曾来朝拜洞中的一个石笋,那是它们的宝塔。﹂虽然阿姜李单独一人,但对探勘洞穴毫无畏惧,他像其他云游僧一样,详细记录了洞穴内的一切,同时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些回忆值得记录下来—证明洞穴在头陀僧生涯中的重要性。

 

这是个奇特且不可思议的洞穴,山顶上有一尊佛像,我无法判断是从那个时期留下来的。在半山腰的地面上裂开一个极深的断层,走进断层里,我看到一块像桥一样横跨在岩缝上的柚木。我慢慢地过桥走向另一边后,发现自己竟身处在一个巨大的悬岩上,当我再往前走时,变得非常黑暗,于是我点亮灯笼继续往前走。之后我又遇到了另一座桥—这次是一整块柚木—连接到另一座岩石,这里开始变得相当严寒。

 

阿姜李继续他的探索行程,来到了一个庞然巨大的洞窟。

 

我估计它起码可以容纳三千人,洞窟的地面很平坦,有着像水上涟漪般的波纹。从地面的中间向前看去,可以发现一个壮观的石笋,白如云朵,高八尺,而且非常宽—得两个人张开双臂才能环抱它。石笋表面有一圈圈像铜锣中间般的隆起,每个约半尺高,圈内是一个很深却平坦的盆面。这整个环境雪白绚烂,非常美丽。

 

当地人相信这是座神圣的山,他们告诉阿姜李,每当雨安居一开始,这座山就会发出吼声:﹁若吼声特别响亮,就表示那年会雨量充沛,农作丰收。﹂

 

离开黑洞后,阿姜李徒步到蓬村︵Pong︶,他在这里遇到了阿姜铿︵Khian︶。阿姜铿曾有一次随行在阿姜曼身边,了解洞穴的重要性,于是,他同意与阿姜李一起去探索离森林十公里远、人迹罕至的金葫芦洞︵ThamBuap Thaung︶。该洞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那里曾有黄铜矿从缝隙中渗漏出来后,沉落在池底。

 

这个洞穴很深……,当地人说洞里住着凶猛的恶灵,要是有人想在此过夜,会因觉得有人在踩他们的腿、胃、背部等而彻夜难眠。因此,大家都很怕这个地方。

 

阿姜曼告诉阿姜李,有个名叫柴︵Chai︶的僧侣,曾经有次在这个洞穴过了一夜,不过他根本无法入睡,因为整夜都听到有人进进出出的声音。阿姜曼建议阿姜李到此禅修—如此或许可以证实传言的真伪,并且考验自己对恐惧的抗拒力。阿姜李与同行僧侣在洞穴过了一夜,不过他们并没有看到鬼,也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离开金葫芦洞后,有段时间阿姜李与阿姜铿各自四处云游,之后他们又在清道︵Chiang Dao︶山区共住一周,其中三天在清道穴(1)里度过,有两天两夜的时间全力在摄心上下工夫。阿姜李回想在月圆摩迦日︵MakhaBucha︶(2)的那晚,当他决定以坐禅来供养佛时,他说:

 

刚过晚上九点,我的心全然静定,气息与光彷佛自身体向四面八方放射出去……,我的呼吸……是如此微细,几近停止。我的心平静、安定,身体的气息几乎完全静止,我的心也完全停止思考,心念是如何静止的,我完全不知道。然而,当时我是觉醒的—感觉着光明、开展、自在,一种解脱的感觉驱走了所有的痛楚。

 

当心静止直到内观生起时的透彻阶段,阿姜李回忆这样静定过了一个小时后,佛法开始在他的内心中涌现:

 

简而言之,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专注并审视有、生、死与不知它们是如何生起的无明。﹂有一种再清晰不过的影像在我的眼前浮现:﹁生如一道闪电,死如一道闪电﹂。因此我专注在导致生与死的起因,直到﹁无明﹂这个字在心中生起……,我以这种方式反覆思惟,直到黎明。当一切终于清楚之后,我出了定,身心似乎都感到轻盈、开放与自在,我的心感到极其快乐与圆满。

 

阿姜李对这次禅修上的进步感到欢喜,之后,他又留在阿姜曼建议且其本身也经验过的两个洞穴。离开清道后,他与阿姜铿又往北抵达方县,他们在那儿的一个洞穴禅修一段时间后,便继续云游到清善、清来、帕尧、南邦与网帕等地。

 

头陀僧也相信无论洞穴是如何偏僻,在里面禅修的僧侣绝对不是单独一人的。就像阿姜曼对弟子开示:

 

在山洞里,禅修者应该收摄自我的举止,不应认为没有人看到他的所作所为。他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正念,并端正行为,使该区众神在看到自己的形象时,能感到欢喜。(2)

 

这种与民间佛教传统紧密结合的信仰,使头陀僧能时时自我警戒,即便是在一个高山里僻静的洞穴中,僧侣也会感到有人在审视他们的所作所为。

 

照规矩而言,头陀僧不能在同一个洞穴里久留,一旦他们感到舒适且习惯这个洞穴时,也就是得整束行装,准备离去的时候。这种从一个洞穴迁移到另一个洞穴的修行,可以避免僧侣执着某个特殊的洞穴。例如从一九四三到一九四五年,阿姜草︵Chaup︶在位于清通与清堪︵ChiangKham︶山区的卡任︵Karen︶山区部落雨安居,在两个雨季的空档期间,他在山间四处行脚,在许多洞穴中禅修,每个洞穴停留的时间大约是六天到一个月。

 

 

【注释】

(1)清道山脉相当高,且包含了许多陡峭的山峰。清道穴是泰国境内最大的石灰洞之一,这个大洞穴由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系统组成,连结许多小洞穴。阿姜曼非常喜欢这地区的僻静,以至于在一九四○年代初再度回到这里,随行的有阿姜汶与阿姜特,他们每个人都各自停留在不同的洞穴中,只有于每个月两次的布萨日才聚在一起。清道穴后来成为最受观光客欢迎的景点,修筑了一条六公里长的路连结到清道镇,和一条七十二公里长的路接到清迈。一九八○年代,阿姜汶对清道不再是个僻静适合禅修的地方感到惋惜。

(2)月圆摩迦日︵巴利文:Magha︶的礼拜仪式,于农历三月,也就是阳历二月或三月初举行,以纪念当初一千二百五十位阿罗汉不约而同来听佛陀开示的集会。

 

点击返回戒幢电子杂志总022期 目录

排版|正信

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

 释圣严

 

提要:

释尊成道,是为救济人类生老病死的苦恼,成道之后便开始将他证悟的佛法分享人间。初度五比丘皆证阿罗汉果。立即付嘱他们,游化人间,分头弘法。

修行三祇百劫的圣道而成佛,其起点的初发心菩萨,主要是人间身的凡夫。修行西方阿弥陀佛的净土法门,虽以信心、持名、发愿往生,为基本条件,但在《观无量寿佛经》及《无量寿经》,均另有三福净业等的往生因行。

中国的禅宗引用《维摩经》的“随其心净则佛土净”,主张心净即是西方。由于《观无量寿经》有“是心是佛,是心作佛”句,演成禅宗有唯心净土的信仰,但能悟心,便在净土。中国宋初的永明延寿依据《华严经梵行品》的“初发心时便成正觉”,因此倡导“一念成佛”,一念即生净土。

本文除将中国净土思想的发展,作了探源性的介绍之外,特别依据《大般若经》的成熟众生严净佛土,《法华经》的释尊即以此界为净土,《维摩经》的直心是净土,太虚大师的人间净土,印顺长老的人间佛教,综合而成法鼓山建设人间净土的思想脉络:众生(人)的心清净而行为清净,个人的身口意清净而影响所处的社会环境清净。在做往生佛国、严净佛土的准备工夫阶段,先要在人间自利利人,便是建设人间净土。

 

关键词:人间佛教 直心是净土 五类净土 净土生因 初发心时便成正觉 一念成佛 成熟有情严净佛土 随其心净则佛土净 建设人间净土

 

(一)

 

本文所说的人间佛教,不是主张佛教仅仅属于人间的宗教,而是说佛陀乔达摩教化的环境,主要是在人间。

本文所说的人间净土,不是要否定他方佛国净土的信仰,而是说十方三世诸佛国土的成就与往生,必须从人间的立场做起。

佛教发源于印度,那是一个宗教气氛极浓的社会,释尊对于印度宗教的改革,乃是多方面的。主要的是以缘起缘灭的因缘法,取代了神造宇宙或神即是宇宙的梵我思想;也以五戒十善的伦理实践,取代了祭祀主义的宗教行为。从以信仰神的权威,到因缘观的建立,从以对于神格的崇拜,到人间性的肯定,便是人间佛教的意思。

净土思想,虽未见于阿含部,但在《中阿含》、《长阿含》、《增一阿含》之中,都曾介绍北俱卢洲郁单越的依正二报,胜过我们的南阎浮提,尤其多处提及当来弥勒佛下生人间之时的景象,以及转轮圣王出现于世之际的人间环境设施,都是后来大乘佛教净土信仰的基础。

释尊住世时代的出家弟子之中,可以分为隐遁及游化的两种型态:性喜隐遁者称为阿兰若比丘,乐于游化者称为人间比丘。他们的生活资源,虽然同样依靠沿户托钵,前者单人独居的时间多,后者群居共住的时间多,佛法之所以能够广被人间,则以后者的贡献为多。因此,当释尊于鹿野苑初度五比丘,当五人都已证得阿罗汉之后,便付嘱他们,各别分道,弘扬佛法于人间社会,而云:“诸比丘,汝等游行人间,勿二人共行”。[1]释尊自己也是如此,当他在菩提树下成道之后不久,便受梵天的请求,开始了他的弘化人间的行程,直到涅槃为止,还在谆谆善诱地,付嘱弟子们当勤精进,实践佛法并且传持佛法于此世间,勿使断绝。[2]所以佛在世间以人间身出现,观察到人间不论是谁,都不能免于生老病死的四种根本苦难,毅然出家求道修道,希望为人间大众悟得解脱之道。经历六年成道,悟得缘起的佛法。告诫人间大众,依此自利,并且利益他人,便是人间佛教。

 

(二)

 

至于佛国净土的思想及其信仰,乃是中国大乘佛教共同的理想,虽然对于净土的归趣和认识,诸家各有不同的主张,大致上说,佛国净土,并不是在人间,虽然《法华经》的灵山净土,不离娑婆世界,[3]一般的人间凡夫却是见不到的。虽然《增一阿含经》的〈十不善品〉说过去七佛,以及当来的弥勒佛,都在人间成佛,人寿以及人间的道德水准,均比释尊化世的人间环境优胜极多。[4]是故我们所居住的环境,绝对是所谓五浊恶世的秽土,所以称为娑婆世界。凡谓净土,一定是指的他方佛国,或者是此界兜率内院的弥勒净土,或者等待弥勒未来下生,龙华三会,始能见到人间净土。

至于他方佛国的资料比较具全的有东方的阿[]佛,[6]尤其是西方的阿弥陀佛极乐国土,除了主要的净土三部经[7]之外,在大藏经中也是被许多经论所介绍赞叹的一个佛国净土;中国及日本的净土宗及真宗,也都是以阿弥陀佛的净土为信仰的归属处。由于自力的圣道门,要修三祇百劫方得成佛

,通过十信三贤始能见道而入初地菩萨位,在三贤位之前的信位菩萨,很难有自主的把握,经常退退又进进,一不小心,或堕声闻辟支佛地。因此,在龙树菩萨的《十住毗婆娑论》卷五〈易行品〉,提出了念佛方便门,而说:“若菩萨欲于此身得至阿惟越致(不退转)地,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应当念是十方诸佛,称其名号”。乃是总念过去、未来、现在诸佛,恭敬礼拜,并应忆念诸大菩萨。西方阿弥陀佛的本愿,则被特别提出。[9]所谓弥陀本愿,此在弥陀净土的圣典之中,有详细说明。

不过,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是否等于最高的净土,也有争论,由于阿弥陀佛的本誓悲愿,能救一切根性的众生往生彼国,包括犯了十恶五逆的人。[10]这样的人,一旦往生彼国,如果能够立即位登不退转地,是会令人怀疑。比起东方阿[]佛国尚有男女性别,弥陀净土全是莲华化生的诸上善人,当然更加可称为净土,但那究竟属于何等层级的净土,学派之间依然有不同的看法,例如中国天台宗的智者大师,将净土分为四等:凡圣同居土,方便有余土,实报无障碍土,常寂光土。彼在《净名经疏》,把极乐世界判属第一类的凡圣同居士。[11]既不是二乘圣者所居的方便土,更不是初地以上菩萨所居的报土,当然不会是诸佛法身所居的寂光土了。如果依据《仁王般若经》卷上所说偈云:“三贤十圣住果报,唯佛一人居净土;一切众生暂住报,登金刚原居净土”。[12]就此标准来看极乐世界,当然不算是净土。

 

(三)

 

由诸大乘经论所讲的净土,必定是十方诸佛所居国土,有的是为成熟有情而以愿力所成的净土,例如阿弥陀佛的极乐国土;多半是由于成熟无量众生的功德,而严净诸佛的国土。

但是也有释尊于秽土成佛的事实,过去七佛及未来的弥勒佛,也都于此秽土成佛,甚至《增一阿含经》曾说:“诸佛皆出人间,终不在天上成佛”。[13]晋译《华严经》第一卷的开头便说:“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摩竭提国寂灭道场,始成正觉,其地金刚,具足严净”。[14]《维摩诘经佛国品》,亦有螺髻梵土语舍利弗言:“我见释迦牟尼佛土清净,譬如自在天宫”。“于是佛以足指按地,即时三千大千世界,百千珍宝严饰,譬如宝庄严佛无量功德宝庄严土。……佛语舍利佛:我佛国土常净若此,为欲度斯下劣人故,亦不净土耳”。[15]此也可与《妙法莲华经如来寿量品》所说:“于阿僧祇劫,常在灵鹫山,及余诸住处……我此土安隐,天人常充满……我净土不毁”。[16]因此可说:释迦如来的净土,的确就在人间,只要信愿行具足,便见自身即在佛国净土。故于《法华经方便品》亦云:“若人散乱心,入于塔庙中,一称南无佛,皆已成佛道。”又云:“若有闻法者,无一不成佛”。[17]这是告诉我们,当有信心:释尊的净土不离此娑婆世界的秽土,乃至仅仅进入佛寺,一称南无佛,或者听闻佛法者,都有机缘成佛,见此释尊的净土。

由于释尊的净土,虽应当信为事实,都不是凡夫所能得见,就有中国诸家学者对于净土的分类,产生各种不同的看法,此于望月信亨博士所撰《中国净土教理史》一书中,有详细的介绍,其目的虽为阿弥陀净土的判属报土或化土而作讨论,但也涉及释迦及弥勒二佛的此一国土,是净是秽,或报或化的问题。天台智者大师将此土及阿弥陀佛的西方世界,均判属四种净土中的第一类“凡圣同居土”;不过,西方阿弥陀净土是同居土中的净土,此界为同居土中的秽土。两者皆为应化身佛所居净土,因此另有学派如善导大师主张,凡夫得入报土。[18]但是净土诸家对此娑婆世界,从未有人承认即秽土是净土的。

 

(四)

 

于中国佛教史上,无法见到人间即是净土之说,却能见到自性弥陀及唯心净土的思想。主要是出于禅宗的看法。

首先从禅宗四祖道信禅师的《入道安心要方便门》引用《观无量寿佛经》第八观的经文:“诸佛法身,入一切心想,是心是佛,是心作佛”。[19]因此断定:“当知佛即是心,心外更无别佛也”。[20]此为借用弥陀净土的主要经典之说,以之证明净土的诸佛,不出于此心的所想所念,若信此心即是佛,何必别向心外求佛求净土?以此与《观无量寿佛经》的连文并读:“诸佛正偏知海,从心想生,是故应当一心系念,谛观彼佛……想彼佛者,先当想像,闭目开目,见一宝像,如阎浮檀金色,坐彼华上”。[21]可知《观经》的原意,是以心想观阿弥陀佛宝像,此心即与佛相即相应,乃是由于佛的法界身,进入观想者的心想之中,并不等于禅宗所说的自性佛,也不等于法身无相的即心即佛。类此的经文,在第九观中,亦有几句:“但当忆想,令心眼见,见此事者,即见十方一切诸佛;以见诸佛故,名念佛三昧。作是观者,名观一切佛身;以观佛身故,亦见佛心,佛心者,大慈悲是”。[22]彼经所言念佛三昧者,即是以心之眼,得见十方诸佛之光明相好身,乃是一种有形相的观想方便,非指遍一切处的法性身佛;又以观佛光相身故,亦以心之眼,得见佛的大慈悲心,也不是见的法界无差别相的理体法身,而是感受到诸佛大慈大悲的利生功德。可是站在禅宗的立场,来看《观经》的“是心是佛,是心作佛”,解释成为“心外更无别佛”了。道信禅师所谓的“心”,是指的众生与佛同等不二清净无相的心体。[23]《观经》是站在修行者的立场而说的有内有外之凡夫心。  因此,《观经》的净土是指方立向的极乐世界,道信禅师的净土,则是泯然无相的法性身土。[24]道信禅师的理解目的,虽然不会受阿弥陀佛净土学者们所接受,却是很受中国禅宗学者们的欢迎。到了禅宗六祖慧能大师的《坛经》,便主张:“心但无不净,西方去此不远,心起不净之心,念佛往生难到”。又说:“若悟无生顿法,见西方只在刹那”。复云:“内外明彻,不异西方”。[25]

禅宗的净土思想是着重于清净的本心所显的真如自性,诸佛与众生心中的自性平等不二,众生亦未离诸佛的严净妙土。迷者向心外求佛求净土,悟者顿悟自心是佛,自心作佛,当下未离严净的佛土。此与《楞伽》、《法华》、《涅槃》、《华严》、《般若》,尤其是《维摩》等诸经的思想是一致的。故于《坛经》,引用以上诸经经文,[26]发扬见性成佛,不异西方之说。不过,《坛经》所说的净土,绝对不是阿弥陀佛净土三部经的净土,而是如其所引“如《净名经》(《维摩经》)云:即时豁然,还得本心”。又云:“直心是道场,直心是净土”。[27]经文的“本心”及“直心”,都是明心见性的悟境,顿悟成佛的佛是理体的法性空慧之身,直心也是法身遍在的诸法实性净土。[28]此于《维摩经佛国品》的原文所载,乃是由于长者子宝积,问释迦世尊,如何是诸菩萨的净土之行?也同于《大般若经》处处都说的菩萨摩诃萨如何严净佛土,成熟有情,主要是问的净土的因行。所以佛说:“直心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不谄众生来生其国;深心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具足功德众生来生其国;菩提心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大乘众生来生其国”。下举修行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等六度是菩萨净土,四无量心、四摄、三十七道品、十善等道法,都是菩萨净土之因,乃至“随其方便则成就众生;随成就众生则佛土净……随其心净则佛土净”。[29]此与《坛经》所理解的“直心”即是“心不住法”的“本心”或真如心,是略有差距的。“直心是净土”,是净土的因行,类似《大般若经》为了净佛国土,必当成熟有情,所以成熟有情,发菩提心行菩萨道,即是严净佛土。因行与果德是互相呼应的。不过,禅宗以“豁然”开悟,“还得本心”,看作当下见性,立即成佛,此人便处于净土,也是没有错的,那与《华严》、《法华》所说是相通的。因此可知,佛经中的净土,至少有五类:以佛的神力显示者,如《维摩经佛国品》释迦世尊以足指按地,显示舍利弗尊者是。以佛的功德圆满,虽居此秽土,佛所见者乃是净土,如《华严》、《法华》等经所说者是。以菩萨摩诃萨的修行功德、成熟有情所完成者,如《般若》、《维摩》等经所说者是。以佛的弘誓愿力及其所修功德完成者,如阿弥陀佛的净土三部经所说者是。以众生自悟自证,明心见性所得者,如禅宗的《坛经》者是。前四类是报身报土,第五类是法性身土。

 

 

1:《四分律》卷32,《大正藏》册22,页793上。

2:《增一阿含经》卷35,〈莫畏品〉第41,《大正藏》册2,页746中~下。

3:《法华经》卷5,〈如来寿量品〉,《大正藏》册9,页43中。

4:《增一阿含经》卷44,《大正藏》册2,页786中~页791中。

5:与弥勒相关的资料相当多。除了弥勒三经,尚有阿含部等。

6:见《阿[]佛国经》二卷,《大正藏》册11。

7:阿弥陀净土的三部经为:《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阿弥陀经》。

8:《十住毗婆沙论》卷5,《大正藏》册26,页40下~页45上。

9:同前注7,《大正藏》册26,页41中~页45上。

10:《观无量寿佛经》有云:“下品下生者,或有众生,作不善业,五逆十恶,具诸不善,如此愚人,以恶业故,应堕恶道,经历多劫……临命终时……应称无量寿佛,如是至心,令声不绝,具足十念,称南无阿弥陀佛……即得往生极乐世界”。《大正藏》册12,页346上。

11:山口光丹着《天台净土教史》页91~页93。

12:《大正藏》册8,页828上。

13:见印顺法师《契理契机之人间佛教》页3(台北:正闻出版社)。见印顺法师《佛在人间》页14(正闻出版社“妙云集”下编第一册)。

14:《大正藏》册9,页395上。唐译八十卷《华严经》之开头,亦有类似记载。

15:《大正藏》册14,页538下。

16:《大正藏》册9,页43下。

17:《大正藏》册9,页9上及下。

18:善导大师集记《观无量寿佛经疏》卷1有:“问曰:弥陀净国当是报是化也?答曰:是报非化,云何得知?如大乘同性经说,西方安乐阿弥陀是报佛报土”。《大正藏》册37,页251中。

19:见《楞伽师资记》。《大正藏》册85,页1288上。其引《观经》之原文则是:“诸佛如来,是法界身,入一切众生心想中,是故汝等心想佛时,是心是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是心作佛,是心是佛”。《大正藏》册12,页343上。

20:《楞伽师资记》,《大正藏》册85,页1288上。

21:《大正藏》册12,页343上。

22:《大正藏》册12,页343中~下。

23:《楞伽师资记》,《大正藏》册85,页1288上。

24:《楞伽师资记》云:“常忆念佛,攀缘不起,则泯然无相,平等不二,入此位中,臆佛心谢,更不须征,即看此等心,即是如来真实法性之身,亦名正法,亦名佛性,亦名诸法实性实际,亦名净土,亦名菩提金刚三昧本觉等”。《大正藏》册85,页1287中。

25:敦煌本《坛经》第三十五节。

26:参考拙作〈六祖坛经的思想〉,刊登《中华佛学学报》第三期(1900年台湾“中华佛学研究所”刊行)。

27:《大正藏》册48,前二句见页351上。后二句见页352下。

28:参看注24《楞伽师资记》所言的净土观。

点击返回戒幢电子杂志总022期 目录

排版|正信

印光法师嘉言录

 皈依弟子李圆净谨编

 

大矣哉!净土法门之为教也。是心作佛,是心是佛,直指人心者,犹当逊其奇特。即念念佛,即念成佛,历劫修证者,益宜挹其高风。普被上中下根,统摄律教禅宗。如时雨之润物,若大海之纳川。偏圆顿渐一切法,无不从此法界流。大小权实一切行,无不还归此法界。不断惑业,得预补处。即此一生,圆满菩提。九界众生离是门,上不能圆成佛道。十方诸佛舍此法,下不能普利群萌。是以《华严》海众,尽遵十大愿王。《法华》一称,悉证诸法实相。最胜方便之行,马鸣示于《起信》。易行疾至之道,龙树阐于《婆沙》。释迦后身之智者,说《十疑论》而专志西方。弥陀示现之永明,着《四料简》而终身念佛。汇三乘五性,总证真常。导上圣下凡,同登彼岸。故得九界咸归,十方共赞。千经并阐,万论均宣。诚可谓一代时教之极谈,一乘无上之大教也。不植德本,历劫难逢。既获见闻,当勤修习。【序】一

 

 

教理行果,乃佛法之纲宗。忆佛念佛,实得道之捷径。在昔之时,随修一法,而四者皆备。即今之世,若舍净土,则果证全无。良以去圣时遥,人根陋劣。匪仗佛力,决难解脱。夫所谓净土法门者,以其普摄上中下根,高超律教禅宗。实诸佛彻底之悲心,示众生本具之体性。汇三乘五性,同归净域。导上圣下凡,共证真常。九界众生离此法,上不能圆成佛道。十方诸佛舍此法,下不能普利群生。所以往圣前贤,人人趣向。千经万论,处处指归。自《华严》导归之后,尽十方世界诸大菩萨,无一不求生净土。由祇园演说以来,凡西天、东土一切著述,末后皆结归莲邦。【书一】一

 

 

古人云:“人身难得,中国难生,佛法难闻,生死难了。”我等幸得人身,生中国,闻佛法。所不幸者,自愧业深障重,无力断惑,速出三界,了生脱死耳。然又幸得闻我如来彻底悲心所说之大权巧,异方便,令博地凡夫带业往生之净土法门。实莫大之幸也。若非无量劫来,深植善根,何能闻此不思议法,顿生真信,发愿求生乎!【书一】三

 

 

窃闻净土者,乃究竟畅佛本怀之法也。高超一切禅教律,统摄一切禅教律。略言之,一言一句一偈一书,可以包括无余。广说之,虽三藏十二部之玄言,五宗诸祖师之妙义,亦诠不尽。纵饶尽大地众生,同成正觉,出广长舌,以神通力、智慧力,尘说刹说、炽然说、无间说,又岂能尽!良以净土本不思议故也。试观《华严》大经,王于三藏,末后一着,归重愿王。《法华》奥典,妙冠群经,闻即往生,位齐等觉。则千经万论,处处指归者,有由来也。文殊发愿,普贤劝进。如来授记于《大集》,谓末法中,非此莫度。龙树简示于《婆沙》,谓易行道,速出生死。则往圣前贤,人人趣向者,岂徒然哉?诚所谓一代时教,皆念佛法门之注脚也。不但此也,举凡六根所对一切境界,所谓山河大地,明暗色空,见闻觉知,声香味等,何一非阐扬净土之文字耶?寒暑代谢,老病相摧,水旱兵疫,魔侣邪见,何一非提醒当人速求往生之警策耶?广说其可尽乎?言一言统摄者,所谓“净”也。净极则光通,非至妙觉,此一言岂易承当?于《六即佛颂》研之可知也。一句者,“信愿行”也。非信不足以启愿,非愿不足以导行,非持名妙行,不足满所愿而证所信。净土一切经论,皆发明此旨也。一偈者,《赞佛偈》也。举正报以摄依果,言化主以包徒众。虽只八句,净土三经之大纲尽举也。一书者,《净土十要》也。字字皆末法之津梁,言言为莲宗之宝鉴。痛哭流涕,剖心沥血,称性发挥,随机指示。虽拯溺救焚,不能喻其痛切也。舍此则正信无由生,邪见无由殄也。【书一】三

 

 

须知吾人自无始以来,所作恶业,无量无边。《华严经》谓:假使恶业有体相者,十方虚空,不能容受。岂泛泛悠悠之修持,便可消尽耶?所以释迦、弥陀两土教主,痛念众生无力断惑,特开一仗佛慈力,带业往生之法门。其宏慈大悲,虽天地父母,不能喻其恒河沙分之一。只宜发惭愧心,发忏悔心,自可蒙佛加被,业消身安耳。【书一】十二

 

 

善导和尚云:若欲学解,从凡夫地,乃至佛地,一切诸法,无不当学。若欲学行,当择其契理契机之一法,专精致力,方能速证实益。否则经劫至劫,尚难出离。所谓契理契机之法,无过信愿持佛名号,求生西方。【书一】十五

 

 

《阿弥陀经》、《无量寿经》、《观无量寿佛经》,此名《净土三经》,专谈净土缘起事理。其余诸大乘经,咸皆带说净土。而《华严》一经,乃如来初成正觉,为四十一位法身大士称性直谈一乘妙法。末后善财遍参知识,于证齐诸佛之后,普贤菩萨为说十大愿王,普令善财,及与华藏海众,回向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以期圆满佛果。而《观经》下品下生,五逆十恶,具诸不善,临命终时,地狱相现,有善知识教以念佛,彼即受教称念佛名,未满十声,即见化佛授手,接引往生。《大集经》云:“末法亿亿人修行,罕一得道,唯依念佛得度生死。”是知念佛一法,乃上圣下凡共修之道,若愚若智通行之法。下手易而成功高,用力少而得效速。以其专仗佛力,故其利益殊胜,超越常途教道。昔人谓:“余门学道,似蚁子上于高山;念佛往生,如风帆扬于顺水。”可谓最善形容者矣。【书一】五一

 

 

大觉世尊,愍诸众生,迷背自心,轮回六道,久经长劫,莫之能出。由是兴无缘慈,运同体悲,示生世间,成等正觉,随顺机宜,广说诸法。括举大纲,凡有五宗。五宗维何?曰律、曰教、曰禅、曰密、曰净。律者佛身,教者佛语,禅者佛心。佛之所以为佛,唯此三法。佛之所以度生,亦唯此三法。众生果能依佛之律、教、禅以修持,则即众生之三业,转而为诸佛之三业。三业既转,则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矣。又恐宿业障重,或不易转,则用陀罗尼三密加持之力,以熏陶之,若蜾蠃之祝螟蛉,曰“似我似我”,七日而变成蜾蠃矣。又恐根器或劣,未得解脱,而再一受生,难免迷失。于是特开信愿念佛、求生净土一门,俾若圣若凡,同于现生,往生西方。圣则速证无上菩提,凡则永出生死系缚。以其仗佛慈力,故其功德利益,不可思议也。须知律为教、禅、密、净之基址,若不严持禁戒,则教、禅、密、净之真益莫得。如修万丈高楼,地基不固,则未成即坏。净为律、教、禅、密之归宿,如百川万流,悉归大海。以净土法门,乃十方三世诸佛,上成佛道,下化众生,成始成终之法门。故《华严·入法界品》,善财蒙普贤加被开示,已证等觉,普贤乃令发十大愿王,回向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以期圆满佛果,复以此普劝华藏海众。而《观无量寿佛经》下品下生,乃五逆十恶,将堕阿鼻地狱之人,蒙善知识教以念佛,或念十声,或但数声,即便命终,亦得蒙佛接引,往生西方。观此,则上自等觉菩萨,不能出于其外。下至逆恶罪人,亦可入于其中。其功德利益,出于一代时教之上。以一代时教,皆仗自力,以出生死。净土法门,未断惑者,仗佛慈力,即可带业往生。已断惑者,仗佛慈力,遂得速登上地。乃一代时教中之特别法门,不可以常途教道,相为并论也。以故《华严》、《法华》等诸大乘经,文殊、普贤等诸大菩萨,马鸣、龙树等诸大祖师,悉皆显阐赞导,普劝往生。【书二】五五

 

 

夫释迦、弥陀,于往劫中,发大誓愿,度脱众生。一则示生秽土,以秽以苦折伏而发遣。一则安居净土,以净以乐摄受而钧陶。汝只知愚夫愚妇,亦能念佛,遂至藐视净土。何不观《华严·入法界品》,善财于证齐诸佛之后,普贤菩萨,乃教以发十大愿王,回向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以期圆满佛果,且以此普劝华藏海众乎。夫华藏海众,无一凡夫、二乘。乃四十一位法身大士,同破无明,同证法性,悉能乘本愿轮,于无佛世界,现身作佛。又华藏海中,净土无量。而必回向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者,可知往生极乐,乃出苦之玄门,成佛之捷径也。以故自古迄今,所有禅教律丛林,无不朝暮持佛名号,求生西方也。【论】二

 

 

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由迷真逐妄,背觉合尘,全体转为烦恼恶业。因兹久经长劫,轮回生死。如来愍之,为说诸法。令其返妄归真,背尘合觉。使彼烦恼恶业,全体复成智慧德相。从此尽未来际,安住寂光。犹如结水成冰,融冰成水。体本不异,用实天殊。然众生根有大小,迷有浅深。各随机宜,令彼得益。所说法门,浩若恒沙。就中求其至圆至顿,最妙最玄,下手易而成功高,用力少而得效速,普被三根,统摄诸法,上圣与下凡共修,大机与小根同受者,无如净土法门之殊胜超绝也。何以言之?一切法门,虽则顿渐不同,权实各异。皆须修习功深,乃得断惑证真,出离生死,超凡入圣。是谓全仗自力,别无倚托。倘惑稍未尽,则仍旧轮回矣。且皆理致甚深,不易修习。若非宿有灵根,即生实难证入。惟有净土法门,不论富贵贫贱、老幼男女、智愚僧俗、士农工商,一切人等,皆能修习。由阿弥陀佛大悲愿力,摄取娑婆苦恼众生,是故较余门得果为易也。【论】八

 

 

众生一念心性,与佛无二。虽在迷不觉,起惑造业,备作众罪。其本具佛性,原无损失。譬如摩尼宝珠,堕于圊厕。直与粪秽,了无有异。愚人不知是宝,便与粪秽一目视之。智者知是无价妙宝,不以污秽为嫌,必于厕中取出,用种种法,洗涤令洁。然后悬之高幢,即得放大光明,随人所求,普雨众宝。愚人由是,始知宝贵。大觉世尊,视诸众生,亦复如是。纵昏迷倒惑,备作五逆十恶,永堕三途恶道之人,佛无一念弃舍之心。必伺其机缘,冥显加被,与之说法。俾了幻妄之惑业,悟真常之佛性,以至于圆证无上菩提而后已。于罪大恶极之人尚如是,其罪业小者,与戒善具修、禅定力深者,亦无一不如是也。以凡在三界之中,虽有执身摄心伏诸烦惑之人。而情种尚在,福报一尽,降生下界。遇境逢缘,犹复起惑造业,由业感苦,轮回六道,了无已时。故《法华经》云:“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若非业尽情空,断惑证真,则无出此三界之望。此则唯有净土法门,但具真信切愿,持佛名号,即可仗佛慈力,往生西方。既得往生,则入佛境界,同佛受用。凡情圣见,二皆不生。乃千稳万当,万不漏一之特别法门也。时当末法,舍此无术矣。【序】四七

 

 

佛光者,十法界凡、圣、生、佛,即心本具之智体也。此体灵明洞彻,湛寂常恒。不生不灭,无始无终。竖穷三际,而三际由之坐断。横遍十方,而十方以之消融。谓之为空,则万德圆彰。谓之为有,则一尘不立。即一切法,离一切相。在凡不减,在圣不增。虽则五眼莫能觑,四辩莫能宣。而复法法承他力,处处得逢渠。但由众生从未悟故。不但不得受用,反承此不思议力,起惑造业,由业感苦。致令生死轮回,了无已时。以常住之真心,受生灭之幻报。譬如醉见屋转,屋实不转。迷谓方移,方实不移。全属妄业所现,了无实法可得。以故我释迦世尊,示成佛道,彻证佛光时,叹曰:“奇哉奇哉!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若离妄想,则一切智、自然智、无碍智,则得现前。”《楞严》云:“妙性圆明,离诸名相,本来无有世界众生。因妄有生,因生有灭。生灭名妄,灭妄名真。是称如来无上菩提,及大涅槃,二转依号。”盘山云:“心月孤圆,光吞万象。光非照境,境亦不存。心境俱亡,复是何物?”沩山云:“灵光独耀,迥脱根尘。体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念,即如如佛。”是知佛祖种种言教,无非指示众生本具心性,令其返迷归悟,复本还元而已。然众生机有浅深,迷有厚薄。不假种种言教开导,种种法门对治。则迷云障于性空,何由令其一一彻见心月也哉?以故如来最初成道,演《大华严》。直谈界外大法,不与权小所共。俾宿根成熟一类大机,同证真常,诞登觉岸。复以钝根众生,未能得益。遂为循循善诱,随机演说。或以五戒、十善,摄彼人、天二乘,令其种入佛道之胜因。或以四谛、十二因缘、六度、万行,摄彼声闻、缘觉、菩萨三乘,令其得证佛道之近缘。始自阿含,以迄般若,莫不曲顺根性,而为宣说。令其渐次增进,就路还家。佛之本怀,秘而不宣。迨至法华会上,开权显实,开迹显本。人天权小,皆是一乘。客作贱人,实长者子。普授三根之记,大畅出世本怀。与最初华严,始终互映。可谓一大事因缘,全体咐嘱,了无余蕴矣。又以末世众生,根机陋劣,断惑证真,实乏其人。以故特开净土一门,俾上中下根,若圣若凡,同于现生,出此娑婆,生彼极乐,以渐证夫无量光寿。其深慈大悲,实属至极无加矣。【序】五十

 

 

佛法深广,犹如大海。博地凡夫,孰能穷源彻底,一口吸尽?虽然,倘能生正信心,自可随己分量,各得其益。譬如修罗香象,及诸蚊虻,饮于大海,各取饱腹而已。如来出世,随顺众生,为其说法,各令得益,亦复如是。而末世众生,业障深厚,善根浅薄,心智狭劣,寿命短促。加以知识希少,魔外纵横。修余法门,欲于现生断惑证真,了生脱死,诚为甚难希有之事。唯净土一法,专仗佛力。以故不论断证,唯恃信愿。信愿若具,虽罪大恶极,将堕阿鼻地狱之流,尚可以仗十念之力,径蒙佛慈,接引往生。噫!如来大慈普度,一物不遗。唯此一法,最为周挚。【序】六一

 

 

念佛法门,其来尚矣。以吾人一念心性,犹如虚空,常恒不变。虽常不变,而复念念随缘。不随佛界之缘,便随九界之缘。不随三乘之缘,便随六道之缘。不随人天之缘,便随三途之缘。由其缘之染净不同,致其报之苦乐迥异。虽于本体了无改变,而其相用固已天渊悬殊矣。譬如虚空,日照则明,云屯则暗。虽虚空之本体,不因云日而为增减,而其显现、障蔽之相,固不可以同年而语也。如来以是义故,普令众生,缘念于佛。故曰:“若众生心,忆佛念佛,现前当来,必定见佛,去佛不远。”又曰:“诸佛如来,是法界身,入一切众生心想中。是故汝等心想佛时,是心即是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是心作佛,是心是佛。诸佛正遍知海,从心想生。”夫随佛界之缘,则是心作佛、是心是佛矣。若随众生各界之缘,则是心作众生、是心是众生矣。了此而不念佛者,未之有也。念佛一法,乃以如来万德洪名为缘。即此万德洪名,乃如来果地所证之无上觉道。由其以果地觉,为因地心,故得因该果海,果彻因源。如染香人,身有香气。如蜾蠃之祝螟蛉,久则化之。即生作佛,转凡成圣,其功能力用,超过一代时教一切法门之上。以一切法门,皆仗自力,断惑证真,方得了生脱死。念佛法门,自力、佛力,二皆具足。故得已断惑业者,速证法身。具足惑业者,带业往生。其法极其平常,虽愚夫愚妇,亦能得其利益。而复极其玄妙,纵等觉菩萨,不能出其范围。故无一人不堪修,亦无一人不能修。下手易而成功高,用力少而得效速。实为如来一代时教中之特别法门,固不可以通途教理而为论判也。末法众生,福薄慧浅,障厚业深。不修此法,欲仗自力断惑证真,以了生死,则万难万难。【序】七五

 

 

粤自大教东流,庐山创兴莲社,一倡百和,无不率从。而其大有功而显著者,北魏则有昙鸾,鸾乃不测之人也。因事至南朝见梁武帝,后复归北,武帝每向北稽首曰:“鸾法师,肉身菩萨也。”陈隋则有智者。唐则有道绰,踵昙鸾之教,专修净业,一生讲净土三经,几二百遍。绰之门出善导,以至承远、法照、少康、大行,则莲风普扇于中外矣。由此诸宗知识,莫不以此道密修显化,自利利他矣。至如禅宗,若单提向上,则一法不立,佛尚无着落处,何况念佛求生净土。此真谛之一泯一切皆泯,所谓实际理地,不受一尘,显性体也。若确论修持,则一法不废,不作务即不食,何况念佛求生净土。此俗谛之一立一切皆立,所谓佛事门中,不舍一法,显性具也。必欲弃俗谛而言真谛,则非真谛也。如弃四大五蕴而觅心性,身既不存,心将安寄也?若即俗谛以明真谛,乃实真谛也。如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即四大五蕴而显心性也。此从上诸祖,密修净土之大旨也。但未广显传述,故非深体祖意,则不得而知。然于百丈立祈祷病僧、化送亡僧之规,皆归净土。又曰:“修行以念佛为稳当。”及真歇了,谓净土一法,直接上上根器,傍引中下之流。又曰:“洞下一宗,皆务密修”,以净土见佛,尤简易于宗门。又曰:“乃佛乃祖,在教在禅,皆修净土,同归一源。”可以见其梗概矣。及至永明大师,以古佛身,乘愿出世,方显垂言教,著书传扬。又恐学者路头不清,利害混乱。遂极力说出一《四料简偈》,可谓提大藏之纲宗,作歧途之导师。使学者于八十字中,顿悟出生死、证涅槃之要道。其救世婆心,千古未有也。其后诸宗师,皆明垂言教,偏赞此法。如长芦赜、天衣怀、圆照本、大通本、中峰本、天如则、楚石琦、空谷隆等,诸大祖师,虽宏禅宗,偏赞净土。至莲池大师,参笑岩大悟之后,则置彼而取此。以净业若成,禅宗自得。喻已浴大海者,必用百川水;身到含元殿,不须问长安。自后蕅益、截流、省庵、梦东等,诸大祖师,莫不皆然。盖以因时制宜,法须逗机。若不如是,则众生不能得度矣。自兹厥后,佛法渐衰。加以发匪回匪,则法轮几乎停转。虽有知识,各攻其业。以力不暇及,置此道于不问。有谈及此事,闻者若将浼焉。幸有一二大心缁白,刊刻流布。令祖教不灭,使来哲得闻,实莫大之幸也。【书一】一

 

 

迨至大教东来,远公大师,遂以此为宗。初与同学慧永,欲往罗浮,以为道安法师所留。永公遂先独往,至浔阳,刺史陶范,景仰道风,乃创西林寺以居之,是为东晋孝武帝太元二年丁丑岁也。至太元九年甲申,远公始来庐山。初居西林,以学侣浸众,西林隘莫能容,刺史桓伊,乃为创寺于山东,遂号为东林。至太元十五年庚寅,七月二十八日,远公乃与缁素一百二十三人,结莲社念佛,求生西方。命刘遗民作文勒石,以明所誓。而慧永法师,亦预其社。永公居西林,于峰顶别立茅室,时往禅思。至其室者,辄闻异香,因号香谷,则其人可思而知也。当远公初结社时,即有一百二十三人,悉属法门龙象、儒宗山斗,由远公道风遐播,故皆群趋而至。若终公之世,三十余年之内,其入莲社而修净业,蒙接引而得往生者,则多难胜数也。自后,若昙鸾、智者、道绰、善导、清凉、永明,莫不以此,自行化他。昙鸾着《往生论注》,妙绝古今。智者作《十疑论》,极陈得失;着《观经疏》,深明谛观。道绰讲净土三经,近二百遍。善导疏净土三经,力劝专修。清凉疏《行愿品》,发挥究竟成佛之道。永明说《四料简》,直指即生了脱之法。自昔诸宗高人,无不归心净土。唯禅宗诸师,专务密修,殊少明阐。自永明倡导后,悉皆显垂言教,切劝修持矣。故死心新禅师《劝修净土文》云:“弥陀甚易念,净土甚易生。”又云:“参禅人正好念佛,根机或钝,恐今生未能大悟,且假弥陀愿力,接引往生。”又云:“汝若念佛,不生净土,老僧当堕拔舌地狱。”真歇了禅师《净土说》云:“洞下一宗,皆务密修,其故何哉?良以念佛法门,径路修行,正按大藏,接上上器,傍引中下之机。”又云:“宗门大匠,已悟不空不有之法,秉志孜孜于净业者,得非净业见佛,尤简易于宗门乎。”又云:“乃佛乃祖,在教在禅,皆修净业,同归一源。入得此门,无量法门,悉皆证入。”长芦赜禅师,结莲华胜会,普劝道俗,念佛往生,感普贤、普慧二菩萨,梦中求入胜会,遂以二菩萨为会首。足见此法,契理契机,诸圣冥赞也。当宋太、真二宗之世,省常法师,住持浙之昭庆,慕庐山远公之道,结净行社。而王文正公旦,首先归依,为之倡导。凡宰辅伯牧,学士大夫,称弟子而入社者,有百二十余人,其沙门有数千,而士庶则不胜计焉。后有潞公文彦博者,历仕仁、英、神、哲四朝,出入将相五十余年,官至太师,封潞国公。平生笃信佛法,晚年向道益力,专念阿弥陀佛,晨夕行坐,未尝少懈。与净严法师,于京师结十万人求生净土会,一时士大夫多从其化。有颂之者曰:“知君胆气大如天,愿结西方  十万缘,不为自身求活计,大家齐上渡头船。”寿至九十二,念佛而逝。元明之际,则有中峰、天如、楚石、妙叶,或为诗歌,或为论辩,无不极阐此契理契机、彻上彻下之法。而莲池、幽溪、蕅益,尤为切挚诚恳者。清则梵天思齐、红螺彻悟,亦复力宏此道。其梵天《劝发菩提心文》,红螺《示众法语》,皆可以继往圣,开来学,惊天地,动鬼神。学者果能依而行之,其谁不俯谢娑婆,高登极乐,为弥陀之弟子,作海会之良朋乎!【书二】五六

 

点击返回戒幢电子杂志总022期 目录

排版|正信

佛教的见地与修道·第二节

宗萨钦哲仁波切

 

 

第二节 两种见地

 

根据佛陀的教法,一件事物可以从两种观点来分析:“它的显现”以及“它的本性”。每件事物都包含这两面,连你正在看的这本书也不例外。因为你所受到的影响,所以“它”显现为一本书;对于一只小虫子而言,它可能显现为一种食物。因为所受到的影响不同,所以它的显现也就不同。与这共存的另一真理,则是超越一切影响的本性。

记住,一种见地,只有当有人持有它的时候才存在。假设甲、乙两个人同样看着某座雪山,甲用自己的肉眼直接看雪山,乙则戴了琥珀色的太阳眼镜。太阳眼镜干扰了乙对于山的观察,所以在乙的观点中,山呈现琥珀色。甲可以直接看山,没有干扰,所以“雪山的显现”对他而言是白色的,同时也是“山的本性”;乙虽然可能知道雪山应该是白色的,但只要他戴着太阳眼镜,就只能看到“山的显现”,而看不到“山的本性”。不仅这样,如果乙一出生就戴了有色眼镜,那么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白色,对这样的乙来说,世界上存在的雪山全都是琥珀色的。

事物的显现与事物的本性,并非分离的两种真理,而是一体的两面,只有当有非实相的见地时,才有所谓实相的见地。对甲而言,“山的显现”与“山的本性”完全一致,因此,所谓两种真理,也就是有一种状况叫做实相,另一种则是歪曲掩盖实相的虚假状况的概念,根本无从产生。

但是我们怎么知道甲所知道的白色的“山的显现”与“山的本性”一致,而乙所知道的琥珀色山就不是呢?那是因为我们明白琥珀色眼镜干扰了乙的色觉,使他根本不可能见到“山的本性”——乙的看法经过过滤,甲则没有。所谓看见“它的本性”,其实就是在观看时没有受到干扰罢了。

现在我们要用太阳眼镜和雪山的例子来说明两种真理,也就是古典佛教哲理中的两种见地。戴太阳眼镜看山的乙,代表了主体自我透过烦恼的滤光镜看客体世界。如果主客体之间或是观察者与景色之间存在着某种干扰或滤光镜的话,所得到的见解就称为无效的或相对的真理;两者之间没有干扰或滤光镜存在,所得到的见解就是绝对真理。换句话说,相对真理就是透过滤光镜的“它的显现”,绝对真理则是实相没有透过滤光镜的“它的本性”。

“自我”是一种假设、一种决定、一种受干扰的见地。这表示自我的观点因为受到过滤,所以是扭曲的。以道德的立场来判断自我是好、是坏,或者判断它是否真实存在,都没有意义。如果你认为自我不好,就可能徒劳无功地责备自己;另一方面,认为自我不存在,执着虚无式的无我,可能会感到徬徨迷失,这也没有益处。所以,与其评断自我,不如检查它。

“自我”是一种误解,但却被当成了正确的见解,它只是一个幻相。根据佛教,“我”和“我自己”的这种持续感,既是无明,也是无明的结果。无明就是不明白,没看到全豹——你可能只见到片断、零星的东西,却不了解全盘的情况。这就像盲人摸象的故事一样:第一个盲人摸到了尾巴,认为大象就像一条绳子;第二个盲人摸到了大象的身躯,认为大象就像一堵墙;第三个人摸到了大象的鼻子,认为大象就像一条蛇;第四个人摸到了大象的腿,认为大象就像一棵树。最后,这些人为了争论大象到底像什么而互相杀戮。

当自我是主体的时候,它就是无明;当自我是客体的时候,它就是无明的结果。为了说明自我如何既当主体又当客体,我们再度用乙来代表那个戴着琥珀色眼镜看东西的主体。这一次呢,山也代表自我,客体自我是主体自我透过妄见滤光镜所见到的。自我在看其他东西的时候,它有主体的作用;自我看它自己的时候,它就同时具有主体和客体的作用。自我的二元化角色,在这样的话里反映出来:“我无法控制自己”、“有时候我并不了解自己”或是“我为我自己高兴”。

什么是“干扰”?自我又是如何被干扰的呢?首先,“我”、“自我”、“我自己”等等名字无法指出实质的东西。通常,当你为某种事物命名时,总有个东西存在,因此能为“它”取名,但是提到自我的时候,自我在哪里,而它又是什么呢?

仔细考量一下,我们就会了解:当我们说“我”的时候,连自己也不清楚“我”指的是什么。有时候,我们一边说“我”,一边手指着自己的胸部,标示“我”就住在这个肋骨笼中。如果有人踩到了我们的脚,我们会说:“你踩得我好痛!”——“我”又变到脚趾上去了。这表示我们对于“我”到底是指什么并不确定,同时,“我”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指挥所或发源地。如果你打电话给好朋友,你可能会说:“喂,是我啊!”好像确定沿着电话线传播的声波就是你。如果女朋友离你而去,你可能会告诉别人:“当我失去她的时候,也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这表示“你”是可以分割的,“你”的各部分不一定都在同一个身体内。

这些话看起来可能没什么,但以较深的层次来看,它们表示了我们对于自己是谁?是什么?在哪里?隐藏着疑惑。

造成这种疑惑的根本原因在于:我们一直感到自己是实质且真正的。特别是当我们情绪爆发的时候,这种真实感这样地强烈,以致于我们顺理成章地认为有个实体的东西存在,而不是幻觉,也不是由歪曲看法所引起的错误见解。

问题还不只是幻觉而已!由于我们太习惯它了,因此不知道除了它之外还有什么——所有的生命都以它为根本。我们在自我上投资庞大,所以与它片刻不离,而且不惜代价地保护它。我们把大部分的时间拿来擦亮这一付琥珀色的眼镜,设计美丽的新镜框,一直相信事物透过眼镜所显现的样子就是事物的本性。

因为我们执着于这种幻觉,又缺乏任何直接的证据来证明自我不是个幻觉,所以我们把大部分的时间用来收集某些情况下的证据,以证明自我的存在。有一种证明的方法,就是创造出一个自我可以比对的“对方”,这是以证明客体存在的方式,间接地证明了主体的存在。没有主体也就没有客体,因此只要客体存在,主体也必定存在(简单地说,我们现在是以自我为主体、现象界为客体,而不是前面“以自我同时当主、客体”的情况。然而,这两种情况并没有真正的差别,因为以现象界作为客体,只不过是把原来以自我作为客体的观念加以延伸,变成比较复杂的状况)。

分离的“自我”幻相存在的同时,“他人”也存在了;也就是有个分离的我“在这里”的概念,自然就产生了另一个东西“在那里”。因为要成为区别的、分离的状况,在你以外就必须要有另一个东西来区别和分离。如果大家都一样,就不能分离和区别了。在定义中说,主体伴随着客体,而自我则伴随着他人。

“他人”又逐渐分成了“她”、“他”、“他们”、“它”等等,然后把一些当成朋友、一些当成敌人,其他则当成微不足道的而加以忽视。太多的“他人”不但不能确立自我,反而有威胁,因此就在这些“他人”之中建立了种种的“我们”,以提供进一步的安全感,并加强自我是一个实体的信念。“我们”的形式,包括了社会阶级、友谊、婚姻、宗教组织、政党、国家等等。在这个过程中,自我也制造了各种意识型态、心理状态、社会制度等等,以便把对他人的行为正当化、合理化。

自我创造了一个非常精密的生存体系,并发展出坚固的模式,让我们觉得它既自然又似乎是天生的。不必提消灭自我了,仅仅去除一些习惯模式,都是一件困难的工作,因为我们生生世世、岁岁年年的主要心思,都用来建立、扩展、支持和保护这个称为“自我”的大厦。

由于“无我”和我们的体验差异极大,所以我们大部分的人很难捕捉“无我”的概念。试着去相信我们最珍贵的自我可能不存在,会让我们感觉不踏实;除此以外,这整个概念听起来完全荒谬,因为对大部分的人而言,我们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然而,无我是佛法的菁华,除非了解无我,否则佛陀所教导的全套系统或修行之道,不可能建立起来。

不论我们个人的感觉和信仰如何,理性地来看,除了我们对自我所持有的概念之外,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我的存在呢?佛陀的说法是,现象除了我们对它的概念、感觉、观察和体验外并不存在。否则,现象对我们而言就好比蓝色对天生的瞎子一样。瞎子对于蓝色根本没有概念,所以蓝色对他而言根本不存在(如果一个人本来有正常视觉,后来才变瞎,那么即使他不能够再看到蓝色,蓝色还是存在的,因为他对于蓝色仍然留有一些概念);同理,除非我们对现象有某种概念,否则那种现象对我们而言根本不存在。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离于你的概念而独立地、真实地存在,那么它就一定离于存在与不存在这两个极端,因为存在和不存在是对一个主体而说的。真正存在的事物不须要依赖其他事物的存在与否来证明它自己的存在——它超越了自他、主客、存在与不存在等二元对立。

当你谈到自我的时候,除了概念之外,就只有你的身体、你的心或名字了。但是如果在这些之中详细地搜寻“自我”,你永远找不到它。除此之外,如果你分析一下身、心和名字,你会发现,其中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明确地指着它来说“这是我的身体”、“这是我的心”、“这是我的名字”——在一些没有本质的东西里去找自己的本质,看起来是不会有结果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无我”并不一定代表自我不存在。“无我”表示自我并不是依照我们认定的方式存在着——了解这点并牢记在心是非常重要的,否则,我们就会陷入“自我一直存在,直到成佛,自我才不存在”的想法中。对佛教的一个常见错误观念,便是认为佛教的目标就是要除掉自我,然而佛教真正教导的是,我们没有什么须要除掉的——根本无所谓存在或不存在,有的只是我们认为自我存在的幻觉,我们相信并紧抓着这种幻觉,以为它是真的。

六世纪的印度学者月称〖编按:月称,南印度沙满多人,婆罗门出身。是中观具缘派僧人,曾主持那澜陀寺,编集有龙树的《中论注》、提婆的《四百论注》等〗,以“二轮马拉战车七支”做了一番有趣的分析。今天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是二轮战车了,所以就用汽车代替二轮战车来作说明。汽车就是轮子、车身、地板、座椅、驾驶盘、保险杆、引擎、车灯、电池等东西的连续现象。相对层面上,月称接受传统性的见地——车子就是车子。如果有人请他坐车,他不会经过一番理论的分析来证明车子是不存在的,他只须上车就是了。月称常常引用《父子相遇经》里佛陀说过的一段话:“世人所说存在的一切事物,我也说这些是存在的;世人所说不存在的一切事物,我也说这些是不存在的。”

在相对层次上,当人说“这是一辆汽车”时,“汽车”只是一个有用的标签,月称并不会为汽车是什么而争论。但是在分析绝对真理的时候,会发现汽车中没有任何一个组成部分可以单独拿出来叫做车子;车轮是车轮,不是车子。再进一步分析每一部分的各自成分,轮子又是由橡皮、铁、螺丝等组成的;最后就能知道,我们所称的轮胎里面根本找不到任何基本物件可以叫做轮胎,就好像汽车里根本找不到任何基础可以叫做汽车一样。

你可能想问:“那又怎么样?你的分析很好,可是汽车还是在这儿!”月称并不担心有没有车子,相反地,他甚至可能想得到一辆车子——他关心的是,心执着于一个没有基础与根本的东西。人们争论着甲车比乙车好、丙车又比丁车快,认为某人有一辆劳斯莱斯的车子,就一定是个值得认识的人物;甚至于夸张地认为,某一种车子能解决他们所有的问题,让他们得到快乐。

好比湖中的月影,人们可以当它是月影来欣赏,而不用做一些不实的假设或者骤下无凭无据的结论,就像下面的故事中一群猴子所做的事一样:有一次,某只猴子看到湖中的月影,它相信月亮掉到水中了,于是把这件事禀告猴王。猴王说:“我们必须拯救月亮来帮助这个世界!”所以所有的猴子都爬到垂在湖面的一条树枝上,链子般地拉着前面猴子的尾巴,使最后那只猴子可以抓住月亮拉出水面。突然间,爬满猴子的树枝断了,所有的猴子都掉到水中淹死了——在月称的眼中,我们就像是那群猴子。

有人可能会想,如果车子的每个部分都包含了一点车子的本质,那么当这些都放在一起的时候,就有车子了。月称辩解说,如果像螺丝这样的任何零件都含有车子的本质,而且它就是车子的一部分,那么同一根螺丝就绝不能用来盖房子——假如把它拿来盖房子,那么这幢房子就成为车子的一部分了,因为本质是事物不变的特性,事物不能变成和它本质不同的事物。但是我们知道,一根螺丝可以用来做许多不同物体的零件,因此,事物的组成部分并不具备事物的本质。

如果某事物的本质是它特定的识别物,它就必须永远是这样,它必须真实、坚固、不能改变,而且只能做这个事物。月称对于我们“叫事物是什么,它就真实地是什么”不能苟同。因为如果同样的东西有许多不同的名字,就一定得是许多不同的东西;既然它的名字可以改变,那么这些不同的东西就不可能包含了某种不变本质。假设“小孩”的特性是真正存在的,那么小孩就绝对不能成为大人,但是我们都知道,小孩是会长大成人的。同理,一位女子既是她母亲的女儿,又是她男朋友的女友、她先生的太太、她女儿的母亲,这些身分都不能显现出一个固定不变的本质。

从前印度有位国王,他的宰相唱歌给他听,歌词说:“每一个人,连国王都是瞎子。”国王听了很生气,他想知道宰相为什么唱这样的歌。于是宰相用一块布包住自己的臀部和腿部,大家都说他穿了一条裙子;宰相用这块布包在头部,大家就说他戴了头巾;最后,宰相把同一块布包住颈部,大家就说他戴了围巾——一块布竟有这么多称呼。国王立刻了解到:宰相示范的是,人们因为把事物当成是一种坚实的东西,所以变得盲目。

了解两种见地非常重要。除非你知道什么是假的,否则就不能知道什么是真的。普通人不明白见地并非只有一种,因此经常认为佛教互相矛盾,这造成了许多误解。有时候佛陀赞美布施,有时候他又说没有什么叫做布施,因为没有给予的人、接受的人,以及所布施的东西。有时候佛法说禅定非常重要,有时候却又说没有理由去修禅定,因为根本没有禅定者。如果你知道这些不同的教法是在不同情况下,有些从绝对的观点、有些从相对的观点来说的,那么这些看起来矛盾的东西就不会再让你感到困惑了。依据弟子和他所能领悟的程度,有时候佛陀从相对真理的观点开示“它的显现”,其他时候则开示“它的本性”。

 

点击返回戒幢电子杂志总022期 目录

排版|正信

戒幢电子杂志总022期 目录

般若堂

01.认识与存在·之三

听闻正法

01.佛教的见地与修道·第二节

祖师语录

01.印光法师嘉言录

人间佛教

01. 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

行者的足迹

01.追忆森林岁月——在洞穴中修行

朝圣路上

01.寻找圣者的容颜

娑婆世界

01.一次去屠宰场的参观

02.杀生之残忍

 

点击返回2003年戒幢电子杂志 目录

排版|正信